锦权之下(58)
今夜,是她最后能够放下仇恨去直面周珩的一夜。
今夜过后,周珩于她就是彻头彻尾的仇人,她不会再心软半分,不会再为他动摇半分。
今夜过后,杀了周珩,逼死荣妃,还江山社稷一片安宁,才是她要做的,才是她最想的。
若鸢攥紧了手掌,却还是微微一叹,果然今日再也见不了周珩了,二人之间原来再也没有温存可言。
一切都被权利的漩涡拉扯着。
既然如此,若鸢轻轻喊了小珍:“熄灯吧。”
本来她还没有吹灯,想再等等周珩,小珍已打了瞌睡,此时一激灵起来,吹了灯,问道:“不等殿下了吗?”
若鸢没有片刻迟疑,在黑暗中眼眸若一只猫般程亮:“不等了。”
再也不会等了,她在等的,是亲手取了周珩的性命,除了这个,她没有别的再可以等了。
第32章 结局(二)
因陛下怒火非常,禁军一路往世子驻扎的地方赶去,据说士兵重围,拿出谕旨捉拿世子时,他一言不发,既不反抗也不作别的什么反应,倒有些不大像世子平素的作风了。仿佛早知道这样一个结果似的,说不上是坐以待毙,却是有些消极的样子。
陛下命令禁军捉拿世子回京,士兵们倒是不敢抗令,大抵马蹄飞驰在甬道上,也溅起来层层飞土。而如今陛下的病却愈发重了,荣妃在宫中作威作福,俨然一副当家主人的样子。
然而未等陛下从这病重中回过神来,只听得那飞鸽传书来报,原是世子途中逃跑了,宿在寺庙中,待士兵们找到时已被一名寺人杀害了。陛下听到这则消息,登时一口鲜血吐出来,病殃殃的倒在榻上,双眼瞪大了,手却往上面伸去,枯瘦褶皱的手抖成了香炉里的灰铲落时那般:“孽障……孽障……”却痛哭了一回。
自打世子周珏死去的消息传来后,陛下的病一日愈发比一日重,已是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一天夜里,若鸢正在榻上睡着,忽而听到三声丧钟,竟在浅眠中被惊醒,后知后觉原是国丧的钟声,不由得后背靠在榻上,抱着膝盖坐着,头上冷汗湿漉。
马上就要见分晓了,谁赢或是谁输——若鸢定了定神,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了,可她怎么也睡不下,手摸到塌边时,想起周珩原是住在宫中已一连三日了。
她把脸凑到那只枕头上,细细嗅着,心中却悲凉起来。经此一事后,以往的那些欢乐与情爱,再也不是他们的了,他们只能分道扬镳,走向两端。
一头是周珩对她的好却又掺杂着血淋淋的家仇,一头是周珩对国家社稷的肆意妄为。
若鸢抱住那只周珩曾枕过的枕头,泪流满面。她对他何尝不是又爱又恨,第一次的悸动也给了他,第一次的家仇恨意也全是他带来的。
她多么希望,那一日没有人给他递来她的画像,她也不是郡王的女儿……
陛下殁了以后,因尚未下诏令废世子,一时间朝堂中出现了质疑之声。一则说世子的遗体尚未找到,不应草率放弃,二则说世子罪大恶极,力挺周珩上位。其中权势最大的、也是最支持周珩的人是武安大将军,他带领士兵驻入皇宫外围,京中到处都是他的士兵巡逻,朝臣们再也不敢轻易站队,只好先让周珩作为储君人选。
周珩倒是毫不客气,直接住入了养心殿,因还未举办登基大典,他把若鸢安置在欢怡殿的偏殿,若鸢恍惚间倒有种故地重游之感,仿佛这还是在春日里,仿佛她还是初来乍到一般。
周珩住在养心殿中,倒穿起来了龙袍,虽没有穿出去,倒给了若鸢看了看:“鸢儿,这适合我么?”若鸢奉承他,却心知他的好景不长了。
许是人成功时便容易回念以前,周珩拉着她没日没夜地讲着以前他的那些苦日子,也全把他的身世吐露出来。他说以往住在寺庙时,那些个尼姑都知道他是父皇私通先帝的妃子的私生子,是个出身极差的龌龊产物,总是待他很差。每每他看见父皇去探望母亲的坟墓时,总是一阵恶寒。
他非常恨自己的出身,他就是一定要摆脱掉这个可悲的出身。
如今他得愿以偿了,同若鸢道:“以后我一定待你好,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么?”他并没有再提立她为后。
若鸢只是笑着看他,心底里一阵冷意。过好日子?只是他的好日子罢了,他口口声声说心悦于她,无非也只是爱他自己罢了,不论是鸳儿还是鸢儿,都只是他顾影自怜的一面镜子罢了。
他爱谁?他爱他自己。
这暑天里日头倒毒,晚间忽然下起来了磅礴大雨。宫中正准备着登基大典,武安大将军的小女儿也预备着要当她的皇后,唯有若鸢在养心殿里陪周珩吃着一顿家常菜,周珩倒说想吃她亲手做的菜,若鸢才想起原来她还在醉仙楼学做了一道阳春面,如今倒是可以做给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