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权臣(135)
顾云深觑了她一眼,眉梢微扬:“当时不是阿沅给我平添了许多的政事?”
打趣不成反而惹祸上身。
时锦清了清嗓子,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再走两里,便到思柳亭了。”
“阿沅记得这么清楚?”
“当然。”时锦抬了抬下巴,“这条路半年来我走了三回,自然记得清楚。”
第一回 是来嫁人,第二回是去靖州。
眼下去江南,便是第三回 。
顾云深眼里染上笑意,问:“那阿沅想不想再看一看思柳亭?”
“一个亭子而已,有什么好看的。”时锦混不在意。
这般说着,估摸着到了思柳亭的时候,时锦还是拽起一角车帘,朝外觑了眼。
孤零零的亭子屹立在结了冰的湖边,景貌一如她出嫁时暂留在此时的模样。
思柳,思留。
一个小亭子,见证了多少离别悲欢。
时锦兀自感慨着,忽然被思柳亭中的墨色身影吸引了目光。
那人负手而立,似乎不觉冷,望着上京城的方向久久没有动作。
他身后只立着一个躬身的小厮,可时锦知道,周围必然潜藏了不少武艺高强的大内侍卫。
顾云深轻声道:“去见见吧,阿沅。”
时锦抿了下唇,放下车帘,扭头望着顾云深:“你早就知道他在这儿?”
顾云深摇摇头:“我只是觉得,陛下定然舍不得你。”
时锦双手交握,垂着头,没有吭声。
顾云深将她紧紧攥住的手掌慢慢摊开,温声道:“阿沅若是不想见,我们就直接走。”
时锦仍旧没有开口,仍在挣扎。
马车却并不顾及这么多,依旧匀速行驶着。
大约过了思柳亭不远。
时锦哑声道:“停车。”
车夫应声拉住缰绳。
时锦抬眼望向顾云深,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去和他辞别。”
顾云深找出大氅替她穿戴好,道:“我等阿沅回来。”
时锦定了定神,只身下了马车。
从马车到思柳亭这段路并不远,正好在她能坚持走路的范围内。
时锦拥着大氅,一步步靠近思柳亭。
见马车未停,皇帝原本已经打算离开。
随身的大太监落后一步,正看到时锦缓缓走来。
他连忙提醒皇帝,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陛下,殿下过来了!”
皇帝猛地转身,怔愣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将人迎进亭中:“元嘉……”
时锦半垂着眼,别扭道:“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好,好……”皇帝难得有些无措,“上京天寒,你捱不得冻,早些去江南避寒也好。”
时锦没有搭腔,似乎对他的示好无动于衷。
皇帝看着她道:“丞相府还给你们留着,等你们再回上京的时候,正好能住……”
他们父女见面素来唇枪舌剑,少有如此温情过。
时锦指尖微蜷,终于抬起头,打断他的喋喋不休:“十八年前,我到底是如何丢的,又是如何被阿爹捡到收养的?”
皇帝的声音一滞,看着时锦,目光一时变得复杂。
凉亭中久久沉默。
时锦原本的几分期许,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流失。
就在她以为皇帝仍然会缄口不言的时候,忽然听到他道:“你没有丢。”
时锦一愣。
皇帝叹息一声,将藏在心底多年的往事徐徐道出。
当年先皇驾崩突然,朝中无人主持大局。偏偏边境兴兵,必须要保证后方稳固。
皇帝无奈之下,只能昼夜兼程的赶回上京,收拾残局。谁料刚出城没多久,便收到妻子发动生产的消息。
他甚至来不及思索,立刻只身折返回了沅水。
紧赶慢赶,到底还是晚了一步,没能救下刚刚生产的妻子。
虚弱的妻子拼着最后一口气,告诉他要好好抚养他们的孩子,然后便撒手人寰。
皇兄和妻子先后离世,边境有敌国虎视眈眈,朝堂有佞臣把持朝政。
他连悲痛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带着一双儿女重回上京。
前半生他虽远离朝政,却也知道朝中世家趁着皇兄体弱,勾连多年,盘根错节,很是不好处置。
和他们对上,是一场注定持久且呕心沥血的硬仗。
两个孩子刚出生,小小一团,看着柔软好欺。
妻子嘱咐他要照顾好两个孩子,可他扪心自问,面对朝堂的刀光剑影,他真的有能力护着两个孩子平安无虞地长大吗?
那些人为了皇后的宝座,能丧心病狂地毒害他的妻子。
他的一双儿女,又岂会被他们所容?
他能护得住注定会成为储君的儿子,可不得不待在后宫的女儿要怎么办?
女儿生得晚,身体本就弱。
后宫中处处是陷阱,长成之前,她要如何抵御无孔不入的暗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