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为我点朱砂(87)
那些折子司礼监没有压下,即便压下了,朝上议事时那些大臣也会对皇帝上奏。
皇帝却对这些折子置之不理,任由那些流言越传越汹涌。
直到五日一次的大朝会上,兵部侍郎拿着白玉芴,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对皇帝道:“陛下,臣有本上奏。”
皇帝看着下头须发皆白的兵部侍郎,眯了眯眼,待看清了兵部侍郎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往下垂了几分。兵部侍郎姓陈,与皇帝刚登基时就以谋逆罪论处的陈阁老同宗。
当初的陈阁老谋逆案轰轰烈烈,家族血缘关系亲近者全都下了东厂大牢与刑部监狱,当时砍头就砍了好一批人,发配充军的更是不知几何。
而这位兵部侍郎,虽然同宗,但是他这一系与陈阁老相去甚远,燕重殷当时与五皇子争位时,这位也保持中立,况且他年事已高,再过几年,恐怕连路也走不动,话也不能说了。因此在燕重殷登基后,这位兵部侍郎才能依旧安稳地待在他原来的位置。
尽管如此,皇帝对陈姓人依旧没有多少好颜色,他动了动唇,道:“陈侍郎要奏什么,朕听着。”
年迈的兵部侍郎,跪在金玉砖上,对着九五至尊奏言。他慢慢地将慕卿罔顾皇命,不在江南赈灾却远行北疆,甚至还做了西北督军一事渲染得极其严重。说到最后,兵部侍郎向皇帝叩首,声泪俱下地道:“如此阉竖,陛下再任由其下去,必将祸乱国祚,危害大宣!”
最后几个字,着实说得掷地有声,在大殿中久久回响。
大约是慕卿平日里积威甚重,即使今日有兵部侍郎开打头,下头三三两两地,也只是互相看看,还在犹豫是否该上前。
因此,这大殿中在兵部侍郎说完后,便有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皇帝按了按脑侧的穴道,说:“陈侍郎说,厂臣罔顾皇命,远行西北,意图不轨,篡夺兵权。”
皇帝这一问,让百官中想要在此事拉慕卿下马之人歇了一半的心思。皇帝还唤慕卿为厂臣,慕卿就仍是简在帝心,圣宠未减。
只有那兵部侍郎还是叩首应道是。
他终归是不一样的,同文武百官不一样。他们未曾被赶尽杀绝,未曾在东厂昭狱中被剜去筋骨,烫上铁印,未曾举目无亲。
君为臣纲,他不能对皇帝愤怒,只能将一腔恨意施加在慕卿身上,找到一个可恨之人,日子就没有那么难过了。可恨那权阉,势力滔天,连皇帝也被蒙蔽。这次机会,说不准是唯一能扳倒他的机会。
所以兵部侍郎站出来了。
皇帝笑了笑,对下首的侍郎道:“可是陈侍郎,厂臣去北疆,奉的就是朕的皇命。”
他挑起眉,语气前所未有的畅快:“慕卿奉朕的命令前去北疆,用郭奉回,收兵权,才传来了令胡虏败退的消息。这是一等一的好消息,但是众卿看起来,似乎并不是高兴的模样。”
大臣纷纷跪下,说不敢。
不敢说不高兴,因为这从表面来讲,确实是一件振奋的喜事。
皇帝看着纷纷跪下的大臣,想,这才是真正的大权在握。他一鼓作气,在朝堂上当场发落了梁同知,作为西北大将军,竟对北疆胡虏进犯毫不知情,未能做丝毫应变,这才导致战斗初期,大宣节节败退。
外敌进犯,再如何怪罪,也不能怪罪到守城的将士身上。但皇帝拿这个罪名,安在梁同知身上,虽然梁同知当时甚至不在北疆。因为这个勉强能挨上边的罪名,处罚也是不轻不重的,令梁同知闭门思过三月。
闭门思过三月,那梁同知手上的兵权呢。
这不禁让人思索起来,皇帝只是让人闭门思过,那三月之间的兵权自然旁落到西北总督郭奉回手上。三月之后,能不能收回来还是两说。
朝臣们面面相觑,想必心中定有了自己的答案。
扶欢初初听到这个消息时,是惊讶的,原在水秀烟波江南的慕卿一下换到寒风凛冽的北疆。但是仔细想象,慕卿也从未对她说过,他此行是去江南,只说远行,未说归地。如此想来,倒也不算骗扶欢。
那一封一封的捷报,传到扶欢耳里还是欣喜的。她所想的果然不错,慕卿是他人口中的权宦,但也是心善有才干的,那封封捷报中,也有慕卿的功劳。
他是熠熠生辉的人,在扶欢眼里,一直都是这样。
不过随后,扶欢就想到了那瓣棠梨,风寒凛冽的北疆,他是花了多大的心思,才能找到那一瓣棠梨。
扶欢暖阁里的多宝阁上,放着走马灯上的格子中,有一个小小的香囊,里面便是那瓣棠梨。她坐在面前,看着它,眼底是温暖的笑意,是桃花落入温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