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离琉璃厂不远,许多人都是逛完琉璃厂再去青云阁,品茗吃饭,时不时能遇上戏曲名角在茶楼献艺。那里有饭店、书社,老铺子。啜茗去玉壶春,宴客到普珍园,这两处最有名,今日包场的茶楼就是玉壶春。
轿车到杨梅竹斜街,正是青云阁后门。
她把小厮留在外头,带均姜进茶楼。受邀的客人以男人为主,女孩子极少,她这样单独到的女孩子更是屈指可数。茶楼戏台上,又唱着樊梨花的戏。
“二小姐要龙井,还是碧螺?”招待的人问。
“桂花香片。”她在给自己留的桌旁落座。
没多会儿,上海商会的副会长亲自过来:“二小姐,真是久仰了。”
何未柔柔一笑,起身招呼说:“上海商会是我们的大主顾,我该说久仰才是。”
“我方才和谢少将军聊起二小姐,”那位副会长笑着道,“在从天津回来的火车上我就想认识二小姐了,可惜那天将军身边的军官多,不好过去寒暄。”
“谢公子也在吗?”她故作惊讶。
“在见客。”副会长一指雅间。
何未远远望了一眼雅间,想等他见完客再说。
副会长聊了两句,便去迎接新客人了。
林骁碰巧从雅间出来,何未叫均姜去叫了一声。林骁一瞧见是何未,露出惊喜神色。
“二小姐。”林骁来到桌旁。
“他在见客是吧?我等他空了再过去。”
林骁低声道:“二小姐若有法子打断是最好的,公子爷不想见这几位客。”
何未愣了愣,见林骁眼中的焦虑,猜到谢骛清那里出了什么事,需要独处。
“里边是谁?”
“有两个军阀头目,还有他们的幕僚和带来的一位姑娘,还有一位刚从台上下来的……”林骁从不听戏曲,不知应当如何形容名伶,“唱戏先生,正在喝酒。”
何未想了想,怕是有人为谢骛清引荐名伶,他不想打交道,才叫林骁想办法。
她从耳上摘下了红玉耳坠:“找个盘子。”
雅间里,谢骛清正心不在焉持着一只酒杯,一手斜插在军裤口袋里。
“这樊梨花可是眼下最红的一个,”其中一位军阀幕僚笑着道,“今夜本要去六国饭店的,将军若想留下他,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穿戏装的男人两手持一玉觞,正要敬谢骛清,林骁进来,托着一个白瓷碟子,里边摆着一只红玉耳坠。
大家都不解。
谢骛清眼里有笑,将那耳坠子拿了,装入长裤口袋:“去请二小姐。”
这话一说,众人全懂了,竟是那位何二小姐来了。这耳环显是二小姐在拈酸吃醋,让人送来给谢少将军咬的钩子。
林骁见众人有了告辞的意思,心说,还是未来将军夫人有本事。
林副官退了出去。
很快,何未独自一个挑了珠帘,款步而入。
她一见那唱樊梨花的祝先生,不觉笑了,这位名伶她认识,是七姑姑的好友。何未笑意未散,瞅见谢骛清斜后方立着的一位姑娘,端着白玉杯,生得白白净净的,十分清秀,衣着打扮也是一身白……
她一抬眼,看谢骛清。
谢骛清暗暗叹气。
他让林骁想办法请走这批客人,就是因为他们带来了这么个女孩子。谢骛清怕事传到何未那里,惹她不高兴。林骁倒是“体贴入微”,直接叫何未来救场。
一位幕僚忙解释:“这是我的一位远房妹妹,一直仰慕少将军,想来见一面。还请二小姐不要误会了将军。”他们想和谢骛清交朋友,可不想惹麻烦。
“既二小姐来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这屋里的几位不愿告辞,也不得不走了。
林骁为两人关上门。
两人相对立着。
“他们在奉天听说过你,”谢骛清道,“揣测我的喜好,带了那个女孩子来。此事,我实不知情。”
“少将军好福气。”她轻声道,看似平静,心里醋得已不行了。
谢骛清扶椅子坐下来。
她瞥他。
谢骛清说:“你来前,我正想着如何打发他们。”
何未挨着他坐了,带着酸意说:“我若来得晚,那杯酒你说不定就喝了。”
说完见他不语,醋意更浓。
谢骛清瞧着她,想说点儿什么,还没想好。林骁已端了桂花香片进来,见两人不说话,放下茶杯,小声对何未说:“将军受了伤。”
谢骛清已来不及阻止,何未被吓了一跳,盯着他。
“二小姐心疼心疼他,别生气了。”
林骁立刻出去了。
“为什么瞒着我?”她没了吃醋的心思,要找他的伤处。
谢骛清轻轻抓住她的腕子:“不严重。”
在何未心疼又难过的目光里,谢骛清也没办法再藏了,解开的军装,露出里边的衬衫。隔着白色布料,能看到他腰腹上缠绕多圈的白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