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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京华(150)

再远些,是同谢二小姐交好的俄公使、法公使,在宾客位。

好似谢骛清已广发喜帖,除了她这个新娘,无人不知两人的喜事。

他没穿新郎该穿的西装,以军装替代,在座诸位宾客基本军装加身,外头守着的也是士兵。因在东交民巷,记者难进,极难走漏风声,就算有人因舞厅名单上的贵客想窥探内幕,望进来,见满座军人和老旧军装,猜到的只能是——不甘心退出历史舞台的旧军官聚会。

这些曾献身辛亥革命,推翻旧王朝的军人们,聚在此处,为了一段不可外传的婚礼。

谢骛清给她的婚礼,最奢华的不过这满座功勋。至简,至诚。

第52章 夜阑观山海(2)

邵先生像主持毕业典礼一般,从一个个小圆桌当中穿行而过,走到舞池东南角摆好的一个的木质小讲台后。他把证婚词打开,摆在眼前。

“我同谢骛清相识在保定,和在座诸位一样。不过我和他还有另一层渊源,谢老将军在清末开过不少讲武堂,家父曾是谢老将军的学生,”他抬眼,并没照着读,那稿子早记在了心里,“那年,他自南方来。谢老将军的最后一个儿子,唯一活着的那个,这是见他前,家父对我说的。我受家父所托,去车站接他,没接到,回了学堂的校舍,看到他已经在整理床铺了。他带来的一个行李箱里除了两套军装、衬衫和换洗里衣,都是他父亲写的兵书手稿,他一路北上,就在整理这些。”

那年,清朝尚未覆灭,军校尚未更名。十几岁的谢骛清独自一人北上。

“他初到保定,京城有人专门派车来接,要他入京,和世伯们一聚。因是私人聚会,我说,你小子把军装换下来,换套年轻人喜欢的西装去,”邵先生说到这里,笑起来,“他说,他从十岁开始就只穿过军装。说起来,他人生第一套正经的西装,还是我送的。”

大家笑。

“对他和何二小姐的姻缘,我所知道的并不比你们多,”邵先生道,“但他和何二小姐这么多年,始终如一,我们这些身边人全看在眼里。当年军校校训第一条,就是守信。这一点,谢教员贯彻得十分彻底。”

众人又笑,谢骛清也笑了。

“我一个军人,证婚词写不好,说的都是闲话,”邵先生最后合上那页证词,神色郑重,“今日邵某人有幸,在此处,与诸君一同见证谢骛清将军和何未小姐的婚礼,吾与诸君,伏愿两位新人,合两姓以嘉姻,敦百年之静好,携手百年,白首不离。”

邵先生竟像毕业讲台读过致辞后,敬了一个军礼。

谢骛清立身而起,军靴并拢,在啪地一声马刺相撞的轻响里,回以一个相同的军礼。

像回到初见那年,谢骛清于新生校舍内,理平床铺,他回身,见到了姗姗来迟的老学长。煤油灯的光,照亮了军校的夜,一副副陌生而又对重振山河充满期待的面孔,聚集在围墙马厩旁。那年聚集的人,有的早就成尘成土,能活着坐在、站在这里的,都是幸运的。

郑骋昔接过一束手花,递到何未面前。

何未接到手里,植物的生命力透过玻璃纸,渗到她掌心里。

“清哥说,你喜好穿白色衣裙,倒是省去了准备婚纱,”郑骋昔把头纱戴到她头上,前刘海上有短短的白纱盖到眉眼上,“你今天的裙子像专程准备过的。”

何未从郑骋昔眼里见到泪花。

“三姐。”她轻叫了声。

郑骋昔眼眶泛红,对她笑笑,拉着她的手,递给谢骛清。

男人温热的手掌,将她牢牢握住。

他牵着她的手,走到证婚人面前。看上去是西式婚礼,但没有基督教的主持,又或者是中式婚礼,却没有旧式的大红嫁衣。

护国军的军装,配上及踝白裙,就是名震天下的谢少将军和何二小姐的婚礼礼服。证婚人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预先准备的红绒布盒,打开,并排摆着如今最时兴的婚礼对戒。

谢骛清拿起一枚戒圈小的,握住她的手。

两人对视。

“谢骛清一介军人,不懂风月,不谙世情,能娶何未小姐为妻,实乃三生之幸。今日在众同袍面前立誓,”他道,“骛清与卿,生则同衾,死则同穴,除生死大限,绝无分离之日。”

戒指被套到她的手指上。

何未像心尖上被系上了一根红线,牵扯着皮肉骨血。

她在谢骛清的注视中,从红绒布盒里拿到那个大的戒指。从刚刚,她就在想该说什么,到此时了,嘴唇动了几次,还是红着眼望着他,轻摇头。想不好。

谢骛清笑了,轻声说:“想不好,回家慢慢想。”

她轻点头,把戒指慢慢套上他的无名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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