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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京华(130)

何知行因在过去的北京城,切身体会过被八国联军攻打前后的状态,心有余悸。

“你二叔确实考虑得更周详。”他评价。

这和二叔当年落魄时的经历有关,那也是迫使他和白家老爹不得不逃走的一桩旧事。

今日来了两位旧人。

那日的逊清王朝大臣,照旧穿着木屐和和服,跟着来的太监倒是灰色的中式大褂。他们隔着竹帘子,见里头是一男一女的影子。

“两位请坐。”何未说。

太监兜着手,先坐了,那位梳着两撇短发的前朝大臣欲要近前。

“赵大人,”老太监不悦道,“坐下说吧。”

隔着竹帘,她见不到那大人的面色,倒也轻松。

对方表明来意,仍是为日本商人想入股盐号的事,他在官场上混迹几十年的本事在,舌灿如花,何未听得心不在焉,见谢骛清捻起颗坚果,没见过,想必也是南方带来的。

谢骛清“啪”地一声,两指捏开,何未马上努努嘴,他一笑,递过来。

“这叫什么?”她轻声问。

他偏过头,轻声答:“米椎。”

“吃起来像栗子。”她细品着。

谢骛清见她爱吃,又捏开一颗,摆在茶碗旁的白瓷碟上。

何未微蹙眉,对他又努努嘴。

他笑了,捡起来,继续喂给她。

楼下,相声演员抖了个包袱,引起一阵哄笑。

那太监竟也在看相声,跟着笑了。

那位赵大人本就讲得口干舌燥,不见回音,里边聊着坚果,外头跟着来的同仁在听相声。里里外外就他一个外人似的。那人不悦了,道:“二小姐这敷衍的本事,倒是让我想到一位故人。那位贵人北上时,也是正得势时,对我二人是敷衍怠慢。如今我们还在天津卫租界,而他,却家门落败,不知去往何处了。”

何未见那人提谢骛清,收回视线,看向竹帘子外的人。

“这人的机遇啊,说不准的,关键是要看准了大势,”那位大人又说,“如今南京政府对日本人都要退让三分,二小姐又何必强撑着面子。”

谢骛清端起茶杯,喝了口桂花茶,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稍安勿躁。

幸好,那老太监身子不舒服,坐了没多会儿,就催促着走了。

晚些时候,扣青代替何未坐轿车回去。

日落前,她跑去小院儿的厨房,将围裙系上,把做饭的人赶了出去。她这几年带着斯年,学会了不少适合小孩子吃的菜,厨艺大增。

饭菜端到屋里去,谢骛清接了筷子,看着蒸得热腾腾的白饭:“不是木樨饭了?”

“我刚才一高兴……盐放多了一勺。”何未也苦闷。

他笑:“明天再说。”

“嗯。”

明日复明日,真是好。

“今日在戏楼,要知道他们说那番话,我就不见了。”她坐到他身边,给他添菜,细想想还是生气。

谢骛清一笑,也给她添了一筷子菜:“怎么不见我女儿过来?”

……

倒是自来熟。她瞥他。

“这里不是戏楼,就是赌坊,怎么带过来?”她反问。

“是不妥当,”他想想,说,“明日我去见她。”

何未见他对斯年如此上心,抿嘴一笑。

晚饭后,她搬了个小凳子,在院子里,剥着米椎,就着桂花茶,听隔壁戏楼里不大清晰的一折折戏。和谢骛清隔着一面墙的感觉,说不出得好,踏实。

她摇着檀香扇,扇着风,驱赶蚊子。她脚边上忽然放下来一盘烧着的蚊香。

林骁对她笑笑,轻声说:“少将军要拿来的。”

她回头一瞧,能透过支起来的窗户缝,见到里头的人走来走去,想必谢骛清就是如此瞧见她的。

小院子不止住着他,还有跟随的属下们,不如九叔家方便。

浴室小的很,她洗完澡,要穿过院子才能去正房,于是规规矩矩地换上白日的衣裳,等到了门外,掀竹帘子的手,微停了下。大灯关了。

何时关的?洗澡前还亮着的。

她心慢慢地跳着,轻撩了珠帘子,低头走入。

脚下是灰色石砖铺出来的,高低起伏,不大平整,她走着也是高低起伏的。

帘子全拉上了,只有窗子为了通风,被撑起来。电风扇和一盆冰摆在了床头前的矮桌子上,对着床帐在吹。床头有个小台灯,黑色的电线从墙边拖过来,谢骛清见她进来,收起腿上杂七杂八堆着的书和手稿。

何未走过去,解开头发,用手指缝做梳子,理顺在肩旁,顺便瞥了一眼刚合上的书,《步兵操典》。她笑了一下。

谢骛清把书、纸和笔搁在椅子上。

“想给你找个衣架,”他说的是摆在床头搭女孩子衣服的,老式的搭衣服的架子,“这里没有。”她又笑了,轻声说:“放椅子上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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