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王上(161)
“那可有什么忌口的,真怕吃错了东西,糟蹋了这汤药。”
“都是温性滋补的东西,倒没什么冲突的,少用辛辣,省得冲淡了药效。”
“谢谢大人!”
明白无害,苏韵熙便不耽误,赶紧去厨房做,可是心里又不放心,找来林暖千万叮咛,让她寸步不离的盯着汤罐,谁都不许碰,只要炖煮好,就自己端去寝殿找她,万万不可假手于人。得了林暖的保证,才步履匆匆的赶回内殿。转过屏风,却见林昭背对着她立在公荀床前,略抬起手,虽然看不见莹莹银光,但那手上姿势就是拿着银针。
“你做什么!”苏韵熙三步上前直直推开林昭,查看公荀情况,见公荀气息平和,只是睡着,才紧张的出了口气。回头对上林昭的目光才觉得尴尬起来。
林昭从震惊到迟疑再到恼怒其中还掺杂着悲切,往常的平眉直目,也跟着纠结起来。苏韵熙尚未尴尬出什么字句,他便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杀他?林昭不过是在帮公荀起针,有些银针入穴时间不宜过长,易阻血脉运行。
“你以为我想杀他?”林昭问完这一句,停了片刻不见苏韵熙回答,哼笑了一下:“我若想,从我进宫的第一天便可,何必费尽力气救他?!”
苏韵熙不语,若林昭只是想救林暖出宫,她自然不疑他,可是那天林昭明明说,他父亲也为公荀秘事所累,他也是背负着杀父之仇,且亲口许诺与父辈的原因他自然会帮自己,帮什么?当然是报仇,可是苏韵熙不想公荀死……且不论公荀到底有没有那些劣行,若是公荀死了免不了又是一场争位的腥风血雨,林昭说公荀的王位是人命换回来的,可是自古帝王坐下尽白骨,哪个不是这样?
何况之前公荀还说边北、南茂要稳定,因为西边又起纷争,虽是几个小国争斗,可是有时候政局便是因为星火燎原,现在烧不到徐国是因为之前大战的威慑仍在,若是这时候徐国内部先动荡起来,指不定外部会掀起什么浪头,那时候首当其冲倒霉的便是黎民百姓,公荀说了,这几年要再无征战休养生息,让徐国百姓好好缓口气。
苏韵熙心想她一家十几口的人命,真的要让成千上万的人来陪葬吗?她虽是女子,却明大义,若这为一己私仇,拉扯上那么多无辜性命她是不愿的。
“林昭……对不起,我方才……”苏韵熙结结巴巴,她有自己的立场,林昭也有林昭的,她明白如今自己思量众多很多是因为她忘记过往,那种痛失亲人的情绪没在她心上留下半分印记,所以她才能这般把大义说得轻松,可是林昭不一样,他的记忆是鲜活的,是不曾缺失的,他有恨的理由,有恨的感知,若不是公荀或许他就有不一样的人生。
苏韵熙依稀记得有次两人问诊归来,苏韵熙问林昭,为什么医术这般好要窝在这穷乡僻壤里,她倒不是低看了乡野医者,只是觉得林昭可以多出去见见世面精湛自己的技艺。林昭听闻便笑了,可是笑得很是难看,那时候苏韵熙不理解,可是现在想来却明白了那满是无奈和讥讽的笑,不是他不想是他不能、不敢,他又惧又恨!
“我与他虽有仇恨,但我答应救他便不会食言,是,以前我是觉得报仇重要,可是现在……现在把你和暖儿救出去才是最重要的!可是辰儿,你现在当真愿意跟我走吗?”
这便是林昭的悲切。他终于肯承认了……陈伯伯的欲言又止,太医院院使提醒他以后少些吩咐苏韵熙,他随口问旁人为何唤苏韵熙姑娘,那人不回答但是目光晶闪戏谑之意满满,他都视若罔闻,自己安慰自己那些微弱的苗头是旁人杜撰,是无稽之谈只可能是公荀那浪荡的性子又在圈定他的宠物,可是苏韵熙急切的挡在公荀身前,满眼的焦急和心疼掩都掩不住……
那是他的辰儿,他的!少年,他父亲每日耳提面命,他日日与医药为伍,成年又家遭变故,她母亲日日给他淬着报仇的毒,他的人生就是这样了,之前是为了虎父无犬子的名头,之后是为了清算血海仇的工具……
他觉得自己每天过得都如黑云压境不得半丝光亮,直到林辰儿出现,终于有人陪他说陪他笑,陪他制药陪他行路,有人清晨煨汤为他驱寒,有人深夜留灯为他照暖,有人会掐腰站在他身前跟旁人理论:“你别欺负林大夫心善就肆无忌惮,说好了多钱就多钱,怎么把药送来你却左推右推,若是有能耐自己采去!我们再也不会给你们送!就怕你没那本事,甭说几年参你分不清,就是人参长在哪里都未必知道!”,也有人在他梦中惊醒的时候,给他擦汗,慰他冷寒,执着他的手,给他讲故事:“你若害怕睡不着,我便给你讲故事吧……唉,你摇什么头啊,谁说男子就不可害怕了,都是有血有肉的,我陪陪你,你就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