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刺[救赎](14)
周知砚不动。
事实上,他现在也动不了,整个身体沉得像是浸透了水,连抬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黎遥无法设身处地地明白他的感受,但在犹豫几秒后,直接把药塞进了对方的嘴里,转而一只手拖住对方的下巴,另一只手给他喂水。
黎遥从来没有照顾过人,这整套动作做得笨手笨脚的,一杯水有半杯全部洒在了地上。
但是她紧张得满头大汗,早已无法顾及这些微小的事情。
好在,周知砚这会儿还能本能地吞咽,他就着黎遥的手,慢慢仰头,把药裹在水喝了下去。
黎遥松了口气,转而想办法把他扶到了沙发上坐好。
她看不下去对方满脸泪痕,赶紧上手拿了张纸巾在那边擦,急得自言自语:
“你这情况,需不需要去医院啊……”
哪知道对方这时候却突然听到了她的声音,扣住了她的手腕,摇头:
“我没事,不用,不用去医院。”
黎遥愣了一下。
周知砚早上和她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我没事’。
她内心的某一个角落,不由地酸涩了一下,只能伸出手,轻轻拍了两下周知砚柔软的黑发:
“好,不去,不去。”
周知砚这下才微微勾了勾唇角,转而就像是疲惫极了一般,闭上了眼。
他就这么在懒人沙发上睡着了。
黎遥退后一步,眼神则没有离开过他身上。
青年又瘦又高,这时候两条长腿很委屈地贴着沙发的边蜷缩着,脸倒是微微侧向一旁,埋进了柔软的布料之中。
他的眉头还是微微皱着,就像在梦中,也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
周知砚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他有些缓慢地动了动脖子,转而才有些恍惚地看向了另一张懒人沙发上坐着的黎遥。
对方无精打采地坐在那里,和他对上视线,整整愣了三四秒,这才开口道:
“醒了?”
周知砚没说话,却也一直盯着她不动。
黎遥已经连续两天晚上没睡好了,这时候人都麻了,几乎是在靠肌肉记忆支撑着自己说话:
“昨晚上我没怎么睡,刚刚为了让自己清醒一下,借了一下你家厕所——你房间我没进去,放心。”
周知砚这才完全清醒过来,他挣扎着从懒人沙发里起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身上被披了个毯子。
——全新的,商标都没拆。
小姑娘见状晃了晃手机,面无表情:“感谢国内发达的外卖服务。”
周知砚没有听对方开玩笑的意思,他愣愣地看着小姑娘半晌,终于才说道:
“我一般不是这样的。”
黎遥没懂,她挑了挑眉,就听到周知砚的声音微微沙哑着,又急不可待地发声道:
“一般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连续两次……”
黎遥这次听懂了,却紧紧地抿唇,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她看向另一边的青年,对方明明睡了一整晚,一双眼睛里却依旧是洗不去的疲倦,脸色苍白,嘴唇都无法抑制地在微微颤抖。
黎遥顿了顿,这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地响起:“确诊这个病症有多久啦?”
这个问题,相对类似‘病症的起因是什么’‘你目前病症发展到了什么阶段’的问题而言都能算非常温和,所以周知砚只是犹豫了几秒,便道:
“……四年。”
对于这个答案,说完全不震惊是假的,但是黎遥也明白,类似焦虑症这样的精神类病症,都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潜在期限,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契机——
“好。”
黎遥开口,强行打断自己的思考,转而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是早上七点半,你今天还要去上班吗?”
其实按她的想法,现下这个状况的周知砚就不应该工作,就该在家好好休息,或者干脆进疗养院实时观测状况。
但是她也清楚,昨天都闹到医院去了,周知砚还坚持上班,显而易见,这份工作对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果不其然,周知砚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紧接着道:
“我先去洗个澡。”
黎遥自然不会阻拦,反倒是站起身来:
“那我先走啦。”
这下,那边的周知砚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他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又很快地把这些话压回去,转而简单地点点头:“好。”
黎遥一夜未睡,有些头重脚轻,这时候浑浑噩噩地走到门口,才听到对方说:
“再见。”
她停下来了。
周知砚自己也许都没发现,这两个字他说得很沉重,包含了种种复杂的情绪。
而黎遥最能解读出来的那一种,很明显——
是道别,再也不见的那种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