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我放过你(53)
也许这些日子以来的颓废使她的精神头大打折扣,也许美国人对汉语感兴趣的太少,总之没有人愿意接受她。就在她心灰意冷的时候,有个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头一看,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黑头发,黄皮肤,黑眼睛,分明是一个中国同胞。
沈艺萌立刻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她激动万分:“阿姨……”她抱住了那位中国妇女,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看到一位中国的阿姨让她感到万分的亲切,那位阿姨也抱住了她。
“孩子,是在这儿留学的吧?”
沈艺萌只是抱着她没有说话,那位阿姨大概认为她默许了吧,接着说道:“像你这样的中国留学生我见过的多了,家长只知道千辛万苦地让孩子出国留学,还说是为孩子着想,其实为孩子着想不假,但是他们从来都没有为孩子考虑过。在这儿留学的孩子们那叫一个可怜呀!曾经有一个男孩儿这样给我说,开学的时候他爸爸送他,可是他爸爸一走,他的眼泪马上就流了出来,以后的日子呢,吃饭的时候,吃着吃着眼泪就掉到碗里了,半夜里醒来的时候也总要哭上一阵……”
“阿姨,我不是留学生。”
“不是留学生,那你是……”
“我是来打工的,您能帮我找份工作吗?”
“打工的,丫头,我看你皮肤保养得这么好,又这么憔悴,精神还这么差,老实给阿姨说,你是不是给家里闹别扭,离家出走的?”
还没等沈艺萌说是或者不是,那位阿姨已经从她慌乱的表情中确定了自己的推断。“这样吧,孩子,你先去我家,以后再考虑工作的问题,好吗?”
沈艺萌从她的眼神中没看出什么问题,便答应了下来,去了她家里。
路上他们不停地交谈,从谈话中那位阿姨得知她的名字叫萌萌,萌萌是跟妈妈闹别扭才离家出走的,结果一走就走到了美国,流浪了一段后钱花完了,然后就遇上了这位阿姨。
沈艺萌也知道了这位阿姨的很多情况,原来这位阿姨的名字叫司念华,她和她的父母都是中国人,在文革中受到迫害,后来父母带着她逃到美国,并在美国定居下来,当时她还小,就把她的名字改为“念华”,为思念祖国之意。
后来可以回国了,但是他们和国内的亲朋们大都已失去联系,而在美国倒也结识了不少朋友,并且觉得在美国也挺好的,便没有再回去。再后来想回去就越来越难了,毕竟在社会上人不是孤立存在的,尽管他们对祖国的思念之情在日益加深。
司念华的丈夫是美国人,孩子自然便是混血儿,他们对沈艺萌也都很热情,当然最热情的就是那两位老人——司念华的父母了。他们一见到沈艺萌便向她要礼物:“从祖国带了什么东西过来呀?有没有带中国的黄土啊?……”沈艺萌略感尴尬,尽管沈艺萌的两手空空让他们二位很失望,但失望归失望,来个中国客人,二老的心里还是蛮高兴的。
吃过饭以后,司念华带沈艺萌参观她的书房,在书房里,她首先从一个柜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后又从盒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沈艺萌从透明的玻璃瓶里清楚地看到瓶子里除了半瓶黑土之外,什么也没有。
“萌萌啊,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祖国的土壤,它可是我请一个中国朋友海吃了两顿才得到的,不过只是东北的黑土,要是能弄点黄河边上的黄土就更好了,不过话说回来,能有黑土就已经很不错了。”
“早知道你们这么稀罕这些东西,我来的时候就给你们多弄点了。”
“看这一件,这是苏州的刺绣,它的来历更复杂了……”
“阿姨,你们是不是有些夸张了,这些普通的东西有那么珍贵吗?”
“萌萌,这你就不懂了,一个人就像是一只风筝,无论你飞多高、飞多远,也无论你在空中遇到多少别的风筝,始终都有一根线连在你的身上,紧紧地绑在你的灵魂深处,而线的另一头便是你的根,你的发源地,那平凡的根哪!便是你魂牵梦绕的地方……我的爸爸最喜欢山东快板儿,妈妈最喜欢京剧,每周末他们必看的电视节目是梨园春,而且他们还一直跟我强调,等他们百年以后火化成灰了,一定要把他们的骨灰带回祖国。”身艺萌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司念华接着说:“萌萌啊,我都活了大半辈子了,而我的儿子也已经习惯了美国的生活,再迁回去已是不可能的了,但是你——怎么说呢,祖国呀,就像是自己的父母,可能他们不是世界上最好的父母,但是你必须得爱她。2000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高行健是一个法籍华人,他当初是怀着对祖国的不满而移居法国的,表面上看起来他在法国很成功,很幸福,可是谁敢保证在茶余饭后他不会频频回忆自己在中国度过的点点滴滴?谁敢保证在皓月当空的夜晚他不会时常一个人品尝愁绪?谁又敢保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不会偷偷地落下几滴思乡的眼泪?所以,萌萌啊,听阿姨的话,回家吧,啊?阿姨给你路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