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423)
“永远不要再提。遇葳葳是什么样的人,盖棺定论了。旧事重提,毫无意义。不管你用意如何,再提,别怪我跟你割袍断义。另外,我的感情我很清楚。我爱过的人是什么样的,即便我不能了解全部,至少也是了解的。没有毫无瑕疵的人。葳葳不是,我不是,你不是,没有人是。但我们,都还算是个人,正直的人,也是值得爱和被爱的人。谢谢你,蕤蕤。你做到这一步就足够了,再往前,越界了。”晨来说。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喉咙痛得厉害,可她并不在意。
蕤蕤的眼睛里闪着光,她想她的眼睛里也是。
“我最近过得很艰难,蕤蕤。我不想承认,因为我是大树,要给人遮风避雨了。只要不是被连根拔起、拦腰折断,我就要好好儿地活下去。过去的事和过去的人,我不会再回头看。”
“我就是知道……”
“你知道个屁。你从来没有真正了解和理解过我,现在要是连尊重都做不到了的话,我只能把你给剔除了。”晨来缓缓地说。“现在你给我滚。明天早上酒醒了,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觉得有脸见我。”
蕤蕤站着没动。
“要道歉也等你酒醒了。”晨来说。
蕤蕤犹豫了下,要给她拉开门。
晨来看着他垂下来的乱糟糟的长发,示意他先上楼去。
蕤蕤走了,她站在楼梯间里,好一会儿没有动。蕤蕤沉重的脚步声一点点远了,她松了口气。刚才发了那么大的火,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她这会儿只觉得累,一点也没有情绪宣泄后的轻松……她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握着半瓶水……她在楼梯上坐下来,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她看看腕表。
才过了十几分钟吗……她拿瓶盖挠了挠眉,拿出手机来看看。
没有未接来电,没有新消息。野风的语音信息还挂在那里,她轻轻点了一点。
野风祝她生日快乐。
“听说北京下了很大的雪。纽约也下了雪。就当我在你身边一起庆生了吧。说起来,今年咱们一起经历的风雪很多,都顺利过来了,以后也会顺利的。”
一本正经的。难得一本正经。嗓音温暖,富有磁性,每一个字都像是一个音符,被他组合出美妙的旋律……寒风吹在她背上,她又点了一下他的留言,重复了一遍,再重复一遍。
她清了清喉咙,回复他:“谢谢你呀……”
“我差点儿以为,下半辈子所有的风雪都已经被清算过了,所以北京这个冬天,才一直不下雪。”
“谢谢你做法……谢谢你每次都在我身边。今天也是。”
几句话,她分了几次说。因为每说一句,都要缓口气。
野风回话,笑得很响,说给她唱生日歌,然后果然唱了起来……“晚安,晨来。”他说。
晨来听着听着,眼泪不期然地落了下来……
有电话进来,是罗焰火。
她也来不及再调整一下情绪和声音,接听便问:“是不是安全到家了?”
他没有立即回答,反问:“你呢?”
晨来抬起头来。
楼梯间黑乎乎的,仍然只有“安全出口”指示灯那绿莹莹一线光。
仍然像坟头的鬼火,能把人心里最隐秘的魂魄勾引出来……她轻轻揉着眼睛,说:“是。”
“我也是。”他说。
“晚安,罗焰火。”晨来轻声说。
她没等他说晚安,挂断了电话。
他没说实话,听筒里有风声。他应该知道,她也没说实话,因为她一开口,楼梯间里都有回音……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彼此欺骗的,又何止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知道他此时安然无恙,已经足够了。
晨来从楼梯上站起来,稳稳地走了回去。
秦奶奶过世的消息,晨来是在课间休息时收到的。
她父亲打来电话。一早,他们赶去秦家,赶上了跟老太太见最后一面。父亲的声音颤抖得厉害,这让她有点恍惚,但她挂断电话,在走廊上站到上课铃响,还是镇定地上完了第二堂课。只不过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在课后留下来答疑,而是收拾好东西便离开了教室。
下午她照常坐门诊,结束后还去了病房,看了推迟到后天手术的病人——也许是冥冥中的巧合,如果按照原定的手术时间,她明天早上进了手术室,应该是来不及送秦奶奶最后一程了。
秦叔叔说,老太太交代,不守夜,不举行仪式,不保留骨灰,彻彻底底一切从简。
但明天,会在殡仪馆有个简单的告别。
这个仪式,她一定得去。
她走出医院时,天黑透了,但没想到的是,她回到家,在大门口下车时,一抬头,竟然看到了天上有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