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亩方塘半亩田(56)
我怀疑,她不高兴的时候,是她最高兴的时候。
怎么理解呢?
她以皱着眉头,不停地抱怨为乐。
她抱怨的内容,多半是她的不高兴。
抱怨的过程,我感觉,她是高兴的。
“这个饭,做的是啥子嘛?根本莫得办法吃。”
“这个地,拖的是啥子嘛?拖了跟没拖一样。”
“这个地方,有啥子好耍的嘛?还不如在家打牌。”
“……”
别人给她的评价是,她是个精致的人。
我觉得也是。
她那么多抱怨,可能是因为生活的品味高。
不过,和这么个精致的人在一起久了,也会让人滋生出,种种不如意的感觉来。
她不但对生活的品味高,对我们,她也同样保持着高水准的,要求。
不能迟到,迟到一分钟扣十块钱。
面对顾客,要笑得像个孙子。
写菜出菜,要快得像个机器人。
打扫卫生,要干净得像刚装修好的房子。
不能空闲聊天,没有事情就创造事情来做。
总之,就是要马不停蹄,川流不息,就像一部高速运转的机器。
若是我们稍有懈怠,结局便是,她的歇斯底里。
除了歇斯底里,猫姐还有一个绝活。
那就是,生闷气。
她可以连续好几天不理你,瞪着你,就是不告诉你她为啥生闷气。
为啥?你猜。
甚至,她会离家出走。
一声不响,摔门而去。
让我们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
有些小女人,会用生闷气,来和自己的男朋友撒娇,搞情趣。
猫姐这个年纪了,跟我们生闷气,好像有点怪眉怪眼的。
哪门子的情趣嘛?
但是,猫姐生闷气,确实颇让我们胆寒。
主要的原因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自省吾身。
把自己从小学开始的亏心事,全部忏悔一边。
生闷气,果然是个打击别人的高明手段。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我们既然不知道,领导倒底在气什么,我们自然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堤防她。
这种莫须有的罪恶感,让我们惶惶不可终日。
在这种惶恐之中,我们只能卖力地工作。
我今日的工作,是打杂。
大堂要窗明几净。
地面,要一尘不染。
不要看平时在家里懒癌晚期,但是我在店里,那是上蹿下跳,一刻不得闲。
我正举着个抹布,奋力地擦大门玻璃,突然,透过玻璃门,我看到一个古怪的身影。
这个身影,鬼鬼祟祟,在大街对面张望。
这个身影,明显是在张望我。
我心中一惊,莫不是仇家来寻仇了?
于是我后退一步,将身形隐在墙缝里。
我瞪大眼睛,仔细注视起这个身影。
敦厚,黝黑。
不是宋平是谁?
这个变态。
居然玩跟踪和偷窥?
我气得七窍生烟。
于是乎,我打开玻璃门,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跑出快餐店。
我两三步跑到对面,一把便将贼头贼脑的宋平抓了个正着。
宋平有点尴尬,还企图假装偶遇。
“哎呀!这么巧?”
“滚!”
见我发怒,宋平有点害怕,真的就要开滚了。
我揪着他的衣领,让他动弹不得。我低声问道:“你跟踪我?”
宋平讪笑道:“没有呀。我走过路过,碰巧看到了你。”
我识破了他的拙劣谎话:“你家不在这个方向。你怎么走过路过这里啊?”
宋平支吾道:“这个……我,我就是来看看你在搞什么。”
“勤工俭学啊。”我放开揪住的宋平的衣领,淡然地望着他。
宋平忙不迭地将自己皱皱巴巴的衣领理了理,有些不相信:“勤工俭学?”
“不像吗?”我龇龇牙。
宋平往快餐店望了望,追问道:“你在那里都做些什么?”
“洗碗,擦桌子,拖地,写单,上菜,收钱……无所不能,欧耶!”
“你每天工作多久?”
“两三个小时吧。”
“很忙吗?”
“还凑合。”
“你很累吗?”
“还行。”
“这个工作影响你睡眠?”
“没有啊。”
“影响你写作业?”
“这个……”
“影响你的情绪?”
“你管的着吗?”
“……”
这个喋喋不休的妇女之友宋平,真是个难缠的人。
我将脸一沉,又冷冷道:“滚!”
宋平不屈不挠:“欧阳君,你有什么事情,你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我翻了个白眼:“你凭什么帮我?”
宋平的黑脸,泛起红晕,活像个猪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