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医(555)
何其可怕!
如今分明是春末夏初,即使是半夜,气温也绝不寒凉,可郁生却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冰天雪地里,身上似无寸缕。无尽的难堪与冰寒将他包裹,使他从血液到骨髓,仿佛都要被冻住了般。
郁生的牙齿被咬地“咯咯”作响,他看向宋熠的眼神从惊恐到绝望。
他恍恍惚惚又听到宋熠在说:“郁老在世时何等气节,当年大同守边,他一介书生,然而纵横三族,运筹帷幄,西辽与契丹当年分裂,当有郁老绝世之功……”
是了,祖父就是这样了不起的人。
郁生听得自豪,更觉心痛。
然后,更听得轻轻的话语自宋熠口中说出,他说道:“惜乎前辈英豪,可叹后辈不肖。郁生,如今应天府瘟疫横行,正是翻上举兵的大好时机。只是尔等谋事若成,只怕这生灵涂炭之所,便不止应天一府之地了。郁老若在天有灵,不知该如何直视尔等?“
声调虽轻,却如晴天霹雳。
不得了!被说到最可怕的隐秘了!
郁生瞪大了双眼。
他什么都知道,他怎么真的什么都知道!
郁生心中终于轰轰响起连绵惊塌,如雪山崩倒,大河溃堤。满江瑟瑟,一泻千里。
宋熠是谁?他不过一介寒门,他又怎么会知道这许多?
是不是他们谋划的许多事情其实早已落在有心人眼中?如果是这样,那他们做这一切还有意义吗?
宋熠到底知道什么了呢?其实宋熠还真没有郁生猜测的那样,知道多少东西。
就连郁生其人,他也不过是在两年前偶尔听江慧嘉提过一嘴,江慧嘉甚至不曾与他细说过其中详情。
这一方面,江慧嘉向来是尊重病人**的。她跟宋熠虽然无话不谈,但也没必要连病人的八卦都谈。当初要不是因为事涉郑家,又牵扯到景安王,江慧嘉还自觉听到了危险的大秘密,这种事关病人私情的事,她根本不可能特特拿出来跟宋熠说。
但江慧嘉说得收敛,宋熠对她的事情向来上心,尤其年初太子遇刺一事,牵扯到的谜团太多,郑家更是表现暧昧,宋熠便由此开始更多地探寻了其中细节。
他记性极好,不说达到十成过目不忘的程度,也足有**成。但凡是曾经留意过的事情,他更是从不会忘记。
江慧嘉与郑家最初是怎样牵扯上的,他当然是牢牢记在心里。
进吏部以后,他就开始暗中留意郑家的诸多关系。
吏部是总领天下官员任免、考课、升降、调动的部门,郑家在吏部经营极深,郑老太爷如今虽退了下来,可吏部里却留存着太多他曾经的门生故旧。
但毕竟又有人走茶凉一说,因此,郑家对吏部的掌控,是既明显又隐蔽的。其中盘根错节,蛛网密牵,简直可怖。
而越是如此,则一方面这个网络庞大,难以撼动,另一方面,这层层关系来往又难免留下痕迹,无法全部遮掩。
宋熠进入吏部,学的是宏辞,没有明确职务,没有实际官位,虽说是状元郎,可做的事情,却并不比底层的书吏高到哪里去。
当然,同批进士们明面上基本都是如此,这也是历来授官的规则。
宋熠擅于利用规则,他在底层也如鱼得水。
不仅翻看了历年沉积的无数卷宗,更与各级小吏有所结交。有意无意间,自昌平帝登基以来的诸多官员任免、调迁等各种信息已在他心中交织成密密麻麻一张关系图。
这张关系图平常看来全无用处,然而一旦调动起来,明眼人却能从中分析出无数可怕的信息。
而后,宋熠联系如今,心中陡然就生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可怕推测。
第442章 天下江山生民为棋
宋熠行事,向来走一步要看十步。?
他此时与郁生对视,看似是轻描淡写,成竹在胸,而郁生则被步步紧逼,全面崩溃。
然而事实上,宋熠心中的惊涛骇浪却并不比郁生的要少上分毫。
尤其是郁生的反应使宋熠明白,他的可怕推测竟有极大可能是真的!
首先这就要涉及到郁生的出身了。
宋熠翻阅吏部多年卷宗,其中有关于郁家的种种旧案,也曾被他留心记忆过。
郁家人丁兴旺,煊赫一时。
今朝并未明确设置相位,自帝王以下,只设了尚书左仆射与尚书右仆射两职,统领六部百官,这就算得上是位极人臣了。
从这里来看,这左右两位尚书,虽无丞相之名,却行了丞相之实,因而朝野也仍将他们称为左右二相。
大靖朝以左为尊,现任尚书左仆射也就是人称左相的崔铮。
崔铮是两朝老臣,位高权重,根基深厚。这就不必多说了,但崔铮他难道是从当官起,就做的是尚书左仆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