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宦(126)
说起她,云禾满是不屑地撇嘴,腹上墩着个汤婆子闲翻茶碗,“她谁也瞧不上,前些日妈特意梳拢来陈公子,就是城东衙门县丞陈大人家的那位大公子。想着叫婉情坐局麽好勾去点大蜡烛。谁知席上陈公子叫婉情吃酒,婉情不吃,陈公子恼了,就要灌她,她反手给了人一个耳刮子,打出陈公子好大的火气,对她又打又骂,要不是妈设法拦下来,少不得床上躺几日呢。”
语中又恨又叹,“姐说说,就这脾性,又不擅摸男人的软骨头,能有客才叫怪了。上回她不是想刮剌姐夫?姐留神些,别叫她钻了空子去。”
芷秋自信陆瞻,只是桃李不言,霞腮轻笑,婷婷玉芙蓉,对着窗外如金如锦的斜阳,结得香梦梨云,高唐丽影。
却不想,天有不测风云,女人的心肠变幻亦是如此。那婉情因见陆瞻与芷秋已定秦晋,料定刮剌陆瞻终不成,又见近日里沈从之常与这里来往,也是一表人才,还是当朝阁老的独子,便将陆瞻忘到了爪哇国,心起歪念,欲与云禾争高低。
这厢被袁四娘教训了一顿后,婉情急在心内,哭在面上,便与翠儿擘画经营起来,“你常见那沈大人进出,可知他喜欢吃什么点心菜色?又喜听什么曲?”
那翠儿常受其苛责,隐隐有些惧她,又仰仗她吃饭,便愈发顺帖起来,就跟那大宅院里家养的小丫头似的,“没曾瞧见沈大人吃过咱们这里的饭食,也不在外头叫,想必是家中吃了来的。也不曾听见云禾在屋里唱曲,倒是常听见吵架。”
婉情抹干眼泪后,即将帕子狠狠掷在地上,对着案上明烛直攧窨,“云禾向来也是脾性不好的人,凭什么她就梳拢得住客人,论长相,我差她哪里?!”
恐她发火遭难,翠儿忙巴结,“大约是云禾风骚一些,姑娘大家出身,可不是不在行这个麽。”
稍思片刻,婉情心起一计,只叫翠儿大冷天的坐到廊沿往垂花门外哨探。只待酉时初刻,天色暗下来,满园里上了灯,才见沈从之一个临风之姿蹒步进来。
听说后,婉情特换了一件嫣红的对襟褂,两片脯子隐隐约约罩在月白的横胸内,扎着条牙白的百迭裙,梳得个鬓堆黑鸭,脸衬云霞,浑身上下可堪描画的姿韵风情。
这厢扭着腰臀仿云禾风韵独往那楼槛去堵沈从之,正瞧他循槛上来,婉情便千般妖娆万种可人地抚槛下去。行至他跟前,刻意将绣鞋一偏,佯装崴了脚,“哎哟!”顺势便搭上了他的肩,“好疼呀!”
沈从之家中娇妾成堆,自然是喜红爱翠的脾性,少不得去搀她,“姑娘可是崴着脚了?还走不走得?”
楼槛口的廊下正有两个灯笼,暧昧地照着婉情一对僝僽眼,隐约透着风月意,“疼得很,想是走不得了,烦请公子搀我一道吧,奴家这厢谢过了。”
其勾引之意沈从之了然于胸,窥其貌美,又想暂不能近云禾的身,便想借这小女子解其欲。如此,环住其腰,将她提上楼槛。
谁知不防,见云禾蹀躞着转出廊来,欹斜墙根,抱着双臂下睨他二人,“哟,两个人你来我往都有够味的。真是对不住,叫我不慎撞见了,坏了二位的好事情。”
那眼睑下暗红的痣似针扎了沈从之的手,忙收了回去,有些发讪地回望云禾。云禾只气不过婉情的心眼,将沈从之乜一眼,“沈大人,这位是我们堂子里‘待字闺中’的大小姐,眼下正想梳拢一户大客呢。您这么有钱,不如我做个保山,您点了她的大蜡烛,正好做一对和美‘夫妻’呀。”
词磬旋裙没入墙角,逗留一抹银红的裙纱,只把沈从之瞧得心悔。回想原在家中,最烦妻妾吃醋那套,眼下却恨不得云禾只将那醋成坛地泼洒出来。如此哪还有心思与婉情歪缠,只丢下她追上去。
甫入房内,即见云禾坍下腰撑着肘在炭盆上翻手,眼也不瞧他。他蹒步过去,歪在榻上,“你们做倌人的一连做好几户客人,没道理不许客人多做几个倌人吧?有什么可吃醋的?”
云恶化斜睐一眼,唇角含讥,“你想多了,不是为你吃醋,是我瞧不惯她。”
见她似真,沈从之怒从心起,猛地端坐起来,“袁云禾,我的耐性是有限的,我若得不到的东西,就不会存在在这世上。”
“你想得到什么呢?若是想同我睡一觉,我早说了,使银子就成。”
面对她挑衅嘲讽的眼,沈从之只得哑然怒瞪。他实难说得出口,叫他如何说得出口,他是尊贵无极的世家公子,向来对女人召之即来,怎么能去趋炎一个低贱的倡伎呢?
他最低最低的姿态便是,“没意思,要睡女人,我多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