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生春草(69)
走到近前,看到久恒秀智那唇角微薄的笑,她心里闷气郁积。闷声打了声招呼,便低头站到池二婶身后。他的目光不经意间垂落,在她身上绕了一圈又收回来。
池二叔冲他一笑,“桂先生,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他轻摇首,淡淡笑了,“没关系。为了香山美景,等待是值得的。”
秦青三人跟在她们后面,看到他先毕恭毕敬地打了个招呼,“桂老师,您也来了。”这才转向他身边那位娇小的中年美妇,齐齐躬腰:“您好,主任夫人。”
池二叔列出上山路线来。
秦青微微妹却是打定了主意要去看雪晴日出的,都选择了北路那条最有挑战力的路——二千三百级的石阶。快的话,十几分钟便冲到顶了,颇有经验的微微妹说是一条捷径。
池二叔意也如此,“我也想去看雪晴日出。”而池二婶自然是跟定丈夫的。于是他转眼看向还没表态的三人:“那你们呢?”
小白兴奋地瞪圆了眼睛,说:“我想去看松鼠。上次来的时候我在这边看到很多的。”
由东门进去,玉华山庄里有一处经常有些小松鼠出没,只是不知道冬天还有没有。
“这么冷的天,松鼠也过冬啦!”秦青给了她一个栗子,“我看你干脆跟我们一道走吧!”小白有些失望,抱着最后一丝的侥幸心理,“说不定……”秦青伸手揽过她的肩膀,“什么不定一定!你就跟我们一道看日出去吧!”说着,嘴巴往其他二人呶了呶,轻声在她耳边笑道:“难道你想当电灯泡?”小白这才醒悟过来,笑了。
“我也去北路好了!”
乖!秦青摸了摸小白的脑袋。“那现在就等春草跟桂老师的决定了!”
久恒秀智的眼帘垂下,目光却是落在春草身上。她自然是没有勇气挑战那条捷径,想了下,还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来北京三年多了,她还没来过这鼎鼎大名的香山。池二叔见状,说道:“春草,你刚才不是说你头晕么?那边路险,你就别跟着我们走北路了。”你从东门或者南门进去,这两条路都比较平。”
春草傻眼,“东门哪里?南门哪里?”最关键的问题是,她不认识路呀!
“由东门进吧。从十八盘到阆风亭有一条修建完好的古御道,通往燕京八景,另外从阆风亭到和顺门只有500多级石阶,另外沿着和顺门西墙有一条路可以直到香炉峰。”
“你一个日本人怎么会知道这些?”她仰起头来,对着那说话的人目瞪口呆。
“我几年前曾经来过香山,春草小姐。”说完了还低首朝她微微一笑,改口用了日语:“最重要的是,那条路起伏平缓,适合受过伤的人散步。”
她攥起拳头,“我是来爬山的,不是来散步的!”
“噢?”他对此表示深深的惊讶。
她气得脸都鼓起来,“你那是什么眼神!”
池二叔笑看着他们。春草懂日语,他是知道的,临行前他还赞助了她路费,只是又被她推了回来。他拍掌,“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桂先生,你跟春草走东路,而我们北路上。有缘再在山顶上见了!”久恒秀智轻一颔首,“有缘再见。”
那九折十八弯的山路迢迢,不知两群人是否真能在恰好的时间恰好的地点重逢。一切交由天缘决定吧。
于是,即使春草再不情愿,也不得不跟着久恒秀智从东门进去。由东门进去的路上,人并不少,也是熙熙攘攘,在雪色空山里回落着,减了不少冬寒。
春草慢步跟着他身后,时不时抬起眼来,看着那前边的沉色背影。那个男人外边套了件长款的黑色呢子大衣,随着前行的动作,下摆在冬风里一荡一荡。他们一路上经过牌楼宫殿,他这个外国人反而跟她细细解说起来。
耐心一如,日本夏夜祭那夜。
“春草小姐,这是勤政殿。原本是皇帝召见公卿百僚的听政之所,为了表示他游玩时也不误国事。”他拨开迷住眼睛的黑发,仰望着那块牌匾。看了一会回过头来冲她微笑,“我记得几年前我来的时候,这块匾还很旧的,现在似乎修复过了,看上去很新。”
春草听着他满口地地道道的东京版日语,问:“你不是会说中文么?怎么老是在我面前说日语。在日本的时候也是,假装你不懂中文……”
“春草小姐。”久恒秀智转身,见她眉眼锁在一块儿,还戴着手套的手伸过来。春草后退一步,警戒地瞪着他,“你想干嘛?”
“春草小姐,我当时假装不懂你们的语言,只是不想让你觉得尴尬。而现在我在你面前说日语,是因为中国我认识的人里,懂我的母语的只有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