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不见月(516)
五儿大惑不解。
“把亲王关在宫里过夜……于礼不合啊!”
高力士踹了他屁股一脚。
“礼?这天下连王法都没了!还论什么礼法,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殿内,李林甫内心激动如沸,好容易镇定下来,想起往圣人脸上瞟了一眼,惊见他笑得捉狭。
“裴太师夫人一腔痴情,不知哥奴可有如她所愿啊?”
李林甫愕然,慌忙摇手否认。
整个中枢就数他风度容貌最佳,李隆基是爱色之人,就凭这一点,也更愿意跟他闲聊打趣儿。
“……臣,臣与夫人幼时相熟,偶然遇上了,说几句家常话,绝无不伦之事。圣人知道的,臣的夫人擅生育,早已子女成行啦。”
李隆基噢了声,惋惜地摇头。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实乃世间憾事,其实五姨别的都好,就是性子辣些。”
这个亲昵的称呼惹得李林甫脸皮直皱,半天才反应过来。
当真奇怪。
圣人是则天皇后的亲孙子,与琴熏是未出五服的表兄妹。可是圣人宁愿喊她五姨,却不叫她表妹,这是顺着惠妃家的亲眷关系来论的。
他狐疑地抬起眼皮打量李隆基。
杨玉松散地站在一边,嘴角噙着笑意,李隆基亦是坦坦荡荡。
比较起来,反倒是李林甫最局促。
两位当事人不约而同地偏头瞧他,他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臣,臣案头还堆着许多卷宗,臣先去处置!待分辨明白了再来向圣人交代!”
“有劳哥奴。”
李隆基含笑应了,向他拱一拱手,姿态风流而嚣张。
耳根子终于清静下来,李隆基携着杨玉慢悠悠走出偏殿。
铃铛跟上来打伞,李隆基摆了摆手,将人屏退,站在汉白玉栏杆边,笼住杨玉的腰身。
从这里往下看,波光潋滟的龙池尽收眼底,万千杨柳轻摆,几只白鹤从檐角起飞,打开翅膀,优雅地向水面滑翔。
“曲乐分了派别,便落了下乘。儿媳若肯信朕之言,放下雅乐与燕乐之争,只听心之好恶,保你从此一新耳目,知晓曲乐中别有天地。”
李隆基把下巴抵在杨玉头顶,循循善诱。
左一个儿媳,右一个儿媳,这是消遣她还是什么意思?
“阿耶教导的是。”
杨玉沉吟了下,索性顺着他的口气,只当那滚烫又不安分的爪子属于别人。
“妾幼时登台,从未经过名师教导,已上场演出,乐器怎样弹奏,声气怎样把控,全是自己摸索,云里雾里,所学甚少。偶有所得,亦是根据观众反应临时调整,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阿耶这些听着大有道理的话,好像对又好像不对。”
李隆基笑了笑。
有滋有味的美人少见。
杨玉与骊珠性子截然两样,跟琴熏倒有些相似,都是激烈刮辣那一路子。年轻时他简直没法儿和琴熏对面共处,三两言语就能吵个天翻地覆。那时节专好这口儿的儿郎也有几个,李隆基常取笑他们受妇人辖制。
没想到斗转星移,竟轮到他来驯养烈马了。
“朕从前听人说,关门弟子最得师傅钟爱,毕生绝学无不倾力传授,所得甚至超过前头有头有脸的大弟子。儿媳如此好学,不知最终能得朕几成功力?”
“一成也好半成也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阿耶收妾做弟子,往后招牌砸在妾手里,可喊不得冤枉!”
杨玉扭着身子与他为难,惹得他蠢蠢欲动。
殿前数百金戈铁甲的铮铮男儿,虽然不敢出声,毕竟是长着眼睛的活物,李隆基还没抱怨,她先噗嗤一声笑了,揶揄他。
“……师父功力平平啊。”
“别乱动!”
李隆基咬着后槽牙呵斥,两人心照不宣,都不想在人前太过出格。
李隆基错开些身子,杨玉亦高抬贵手,拿帕子在脸上扇风,潮红面颊上汗津津的,妆都花了。
李隆基笑得万分称意,“总得给你想个名目。”
“慢慢想。”
杨玉顺手从他腰上摘了九龙玉佩下来,提着丝绦甩着玩儿,舞得像个风轮。
“沉甸甸的,带着它有什么趣儿?”
“你也沉,有趣的很。”
李隆基边说边站开了些,留出一段安全的距离。
杨玉一怔,放声大笑,小脖子抻得长长的,像只优美的白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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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玙的病情变化很快,头天晚上清醒过来,第二天就能下地,不过胃口很差,拖了七八天才恢复正常饮食。
对他种种奇怪的症候,譬如精神时而亢奋时而萎靡,非常抗拒沉水香,以及总是苦笑着发呆等等,杜若都视而不见,侍奉左右,连乐水居的门都不出,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