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不见月(283)
一个身着挑金线杏子红短袄配月白绫裙的丫头像是已等了许久,迎过来笑道,“二娘子难得回来一趟,怎的不敢进门儿?”
她十五六岁年纪,头上扎着双髻,簪了绢花儿,也有几分颜色,应是个丫鬟,可是身上料子太好,说话做派又不伦不类的,倒像是莲叶的品格。
杜若踌躇着不知该如何称呼。
那丫鬟却是个自来熟,上手就要拉扯,海桐忙挡在前头,挂着笑随她转过照壁,便见一个打扮朴素的妇人站在正堂屋檐底下,身后也有两三个人,一瞧见杜若,她便笑盈盈迎上来。
“可算是来了,我从早起便等着了,果然贵人脚步迟。”
杜蘅婚前爱穿桃红鹅黄的软和色调,上回进王府还专意往富贵热闹上打扮过,可眼前这妇人却一身极淡的豆绿,眉目也画的浅,偏今日天气阴沉,看着就有几分灰扑扑的憔悴。
杜若怔了怔,莫名想起那晚李玙的嘱咐,迎上去挽住她笑道,“阿姐眉色淡了些,待妹子替你描画描画。”
杜蘅恍然无迹地侧身避过,脸上半笑不笑地,似是在探问又似自说自话。
“家里自是不如王府的胭脂水粉颜色好,养的你白嫩水润,越发出色了。”
她上下打量杜若穿的鸟衔璎珞月华锦短襦,又看头上簪环,挑了挑眉,挑剔地点评。
“王爷未给你置办首饰么?怎还戴着娘家东西。”
杜若只做听不懂话里的醋意,低头嘟囔了一句。
“王府规矩严。”
她凑上去挨着杜蘅低声笑道,“那个丫头哪儿来的,堵在门口吓我一跳。”
方才那丫头倒是伶俐,见姐妹俩咬耳朵,心知是议论自己,竟将手一甩,昂着头,利利索索地走快两步,一转身就没了人影。
杜蘅揉着太阳穴嗤笑,“人虽然换了,这腔调,你看不出?”
“莲叶呢?”杜若醒过味来。
“已打发去庄子上了。”
杜若纳罕,“庄子上?就配给上次见过袁家那小哥儿了?就这么交过去完事儿?她焉能安心在袁家过活。”
袁家三代的男婚女嫁都是杜家应承,向来家里婢女到岁数便打发去配人,可是莲叶的身份到底两样,袁家小哥瞧着是个精细讲究的儿郎,怎肯拾他人牙慧?若是旁人偶然失足也就罢了,偏莲叶那样高调,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唯恐人不知道,这一嫁过去,只怕要嚷的四里八乡都晓得她与杜有邻的首尾。
“咱们两个泼出去的水,不好管娘家房里的事儿。”
杜蘅眼神斜斜一乜,语气有些刻薄,举起帕子抹着唇角,“再说,没在名牌儿上的人,可不就是随意处置吗?”
杜若似被针戳了一下,眼底又酸又辣,顿时接不上话头。
海桐仿佛没听出杜蘅话里的锋芒,在旁大大方方道,“二娘子是想把袁大郎留给奴婢?就手占了也不相干,奴婢不着急。”
杜蘅噗嗤一笑,挽着杜若的胳膊收紧了些,杜若才找到几分久违的亲近熟稔。
待进了里屋,杜有邻满脸喜气坐在上首,身穿挑金线浅绯色圆领袍,头上隆重地戴着乌纱帽,旁边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童比着手侍候。韦氏大约为了应景,也换了簇新袄裙,神色还是恹恹。
那丫鬟进了屋,也不拜见主母,径自走到杜有邻身后站了。
杜若忙走到座前盈盈下拜。
“恭喜阿耶官升一级,从此后身着绯衣,腰配银鱼,自有前程似锦。”
“前几日东宫里诸位与某治酒送行,也是说这样套话,某便听得不甚耐烦。”
杜有邻坐着受完了礼,忙离座亲将她搀扶起来,摁在椅子上坐了,自己便站在她跟前,握着她手呵呵笑。
“然从若儿嘴里说出来,那便是十足的好话,吉祥话,贴心话。”
“阿耶的运道来了,挡也挡不住的,还要什么吉祥话儿。”
杜若心里腻歪,随口敷衍了,不由自嘲,也算是从王府里磋磨出来,轻易不再为这糊涂阿耶生气,面上嘻嘻哈哈能揭的过也就算了。
“对对对!杜家借你吉言!若儿就是那好风,直送某上青云!不光是某,就连思晦如今也顺着你上去了,杜家往后全都指望着你!”
“阿耶家世学问都好,办事老道,从未与人红脸的,同僚岂有不真心相贺之理。不知阿耶现下在哪个衙门办事?”
杜有邻哈哈大笑。
“若儿竟还不知道,托借贤婿之力,某已是太仆寺主簿了,秩正五品。如此一来,思晦即便不得广平王青睐,也可以恩荫出仕。”
作者有话要说:真打架,子佩打的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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