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的脸上再没有了过去那般古灵精怪的活跃表情,只无比虚弱地同杰米,慢慢地说话:“哥哥,幸好你回来了……我心里一直惦记……惦记再见你一面,你那么好看……若是永别前,不能再见你一次,我是死了都要难过的……”
杰米当即皱眉斥责:“胡说,你会好的,不过是生病罢了。”
苏珊娜微微摇了摇头。
许是太累、也太难受的缘故,她连摇头这样的动作都做得很艰难了,只喃喃地说:“不瞒你说,我其实也不知活着会有什么乐趣……路易斯,我的哥哥……女人一辈子很是无趣呢,几乎是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嫁人、生子……活在条条框框之中,你们都讨厌劳瑞斯夫人……可我却有些羡慕她。唉,做个坏女人多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可惜……可惜我没机会去体会了……”
若是往日,杰米少不得要纠正她的这些不正思想。
可现在,他却只想为这个还不到十八岁的未成年小姑娘哭上一场,心中有数不清的愧疚和难过。
因为明知道在德莱塞尔这样的家庭中,这小女孩的日常是极寂寞的,而自己却从不曾想去稍稍陪伴一下她,又因私心里总觉得自己是个假冒的,怕被人发现,所以,总是刻意拉开距离,哪怕她屡屡凑上来,都只嫌烦,还要想法子将她赶开,不让她过来碍事。
如今想来,往事历历在目。
却已追悔莫及!
一直在眼中打转的泪水终于落了下去……
杰米不禁哽咽着:“苏珊娜,苏珊娜,求你坚持住呀!你要活着的,你想你只有活着,我才能带你出去玩。以后,你不要羡慕什么劳瑞斯夫人,等你病好了,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带你去的,骑马、打猎,找情人……你想做什么,我都带你去……”
苏珊娜怔怔望着他,眼睛中流露出一抹向往的光:“真的吗?哥哥?找情人你也肯带我……”
但下一刻,她又咳了几声,低低抱怨:“可再没有比你还好看的男人了……”
杰米就竭力地安慰她,说自己并不算什么,世上原就还有更多的好男人在等着她。
可苏珊娜已然没了力气回应和说话了。
她只努力睁着眼睛去听……
如此熬到晚上。
这个小女孩便彻底地闭上了眼睛。
直到此时……
人们方知:疫病这东西原是最公平不过的了。
它不区分性别美丑贵贱。
但凡是人,一概平等对待。
(二)
在苏珊娜去世没多久,很快又有几名贵族先后染上疫病后,悄无声息地去了。
而这些事例,再次证明——无论贫富贵贱美丑都是免不了要得病的。
于是,所有贵族们都不敢继续待在城里了。
曾经繁华的王城变得空空荡荡,城门口满满都是排着队等待出城的马车。
最后,连理查德国王都待不住了。
他顾不得还在自我封闭隔离的艾丽莎王后,带着浩浩荡荡的车队和情妇、亲信们,直接搬到了另一处相对偏僻的行宫中。
然后,为了“让大家以勇敢、乐观的心情面对疫病”,又举办了一场舞会。
这些事情,杰米一概不知。
因苏珊娜的缘故,他已同德莱塞尔夫妇一起,被国王放在了“有传染风险,不能带着一起去行宫”的名单中了。
与此同时,为了出行的安全。
理查德国王还将王城守卫军和部分骑警一起都带去了行宫。
于是,在他们走后没多久……
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地痞、流氓还有强盗们便准备趁此良机一展身手了。
这群人举着火把,点燃了好几幢房屋,又四处打砸抢地搞破坏。
他们大街小巷地乱窜,无休无止地嚎叫,还将国王的画像用木杆高高挑起,沿街高声呐喊着:“看吧!看看已经抛弃了你们的王!看啊!看看已经抛弃了你们的王!”
由于警察和护卫队都人手不足的缘故,他们闹了好久都没什么人管。
而最惊险的事情在于……
由于德莱塞尔大人之前的种种行事,也在民间积累了好些不良声誉。
这些流氓便泄愤地找上了门。
杰米紧急地命令仆人们关死了门窗,闭门不出,又提前准备了好几缸水,防范他们放火。
那群人本是嚎叫着要冲进来的!
幸得有人通知他们说,警察和军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他们这才放弃,只在德莱塞尔的府门口,烧毁了国王的画像,又在大门上写上一行鲜红如血的大字——德莱塞尔,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之后,这群疯狂的流氓无赖们便被匆匆赶来的警察和军队们给围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