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园·那时花开(5)
孙宁笑道:“你呀你,有话也不直说,总是遮遮掩掩的。好啦,我请你吃塔丽曼的冷饮,总行了吧?”
梁雨言挂了电话,佣人刘妈边收拾床褥边笑道:“小姐又要和孙小姐出去?穿什么衣服呢?我好拿出来。”
她凝神想了一想:“衣柜里那套月白的洋装吧,配浅绿色的帽子。”
刘妈闻言,手中的动作停了一下,旋即笑道:“小姐怎么改穿洋装了?以前不喜欢那些东西的。不过也好,老爷总说洋装打扮人,显得年轻,旗袍虽然美,却有点显老气。”
梁雨言笑了一笑,并不答话。她穿洋装,并不是因为父亲的缘故。
这件洋装是着人特意按照她的身量做的,其实家里有不少洋装。梁家只这么一个女儿,梁老爷又总是希望她能多多出去参加社交活动,见些外人。可梁雨言素来是极静的,少与人主动讲话,也穿不惯洋装,只得作罢。
梁雨言穿上洋装,戴上帽子,在镜子前转了一圈。
镜里的人是美的,月白的料子剪裁有致,烘托出她玲珑的身段,帽子是荷叶似的绿色,或者还要再素淡些,越发衬得她脸色白皙温润,如同上好的羊脂玉。而且因了色彩明快的缘故,她的眼睛里似乎都比平日多了一抹神采,突然显得俏皮生动起来。
楼下的喇叭声刺耳地传进耳朵里,梁雨言一阵风似地跑下楼,在楼梯口喊道:“刘妈,不用准备我的中饭了,我和孙宁在外头吃。”
刘妈答应了一声,高声叮嘱:“小姐,慢些跑,莫要摔伤了!”
梁雨言答应了一声,一溜烟的功夫,已经跑到了楼下。
孙家的老爷车早已停在楼下,孙宁正把头伸出窗外张望,见到她连连招手:“这儿呢,快过来。”
梁雨言上了车,坐在她身边,孙宁还在抱怨:“这天真是的,热死人了。”
抱怨完,终于注意到她的衣服:“咦?雨言你好好的怎么转性穿起洋装来了?不过说真的,你穿洋装还挺好看,比穿旗袍适合你。”
她也觉得好看么?那就好。
江阴路上依旧是熙熙攘攘的人流,毒辣的日光断不能减弱人们闲逛的逸志。只见满街的帽子和阳伞,望去像是夏日里盛开的各色的花。
塔丽曼是洋人开的餐厅,据说是以老板的名字命名——她们不曾见过,从名字猜想那老板该是个女人,长长卷发,金色,或许还是个有着猫一样眼睛的法国女人。
这条街是城里最繁华的地方,好的铺子大都集中于此。祥盛斋与塔丽曼并肩立着,一个是古典的雕花门,一个是完全洋式的做派。
孙宁拉着她走进塔丽曼,找了靠窗户的位子,要了两份冷饮,用手扇着脸上沁出的细密汗珠,说道:“真是可惜,祥盛斋的大师傅换了,不然的话,正好用他家的点心来配这里的饮料,是我最喜欢的。”
那天宴会后的闲谈梁雨言并不在场,因而不知道祥盛斋的事,于是问道:“大师傅换了?不是在这里做了有二十多年了么?怎么说换就换了?”
孙宁一声冷哼:“还不是杜家么?杜陵北既要独占,我们只好喝西北风。所以说有势力就是好,尽可为所欲为,他想要的东西,你舍得花钱也是没用的,偏要独享才痛快——杜府里有多少人,多久才吃一次糕点,犯得着把整个祥盛斋都霸了去!”
孙宁性子泼辣惯了,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此刻也丝毫不顾忌。
梁雨言看见周围已经有人惊愕地望过来,心知不妥,拽了拽她的袖子,悄声说:“小点声,有什么不满回去再说罢。杜陵北的势力你是知道的。”
孙宁嗤笑一声,却也知趣地不再点名道姓:“你怎么这么胆小怕事?不过也难怪,谁让他手里握着枪杆子呢?算了,吃不得祥盛斋吃别家,好歹还有得吃呢。”
梁雨言见她住了口,才放下心来。
说话间,侍者把冷饮送上来,孙宁喝了一口,望着窗外,日光照在青砖铺就的路面上反射出一点光芒,叫人看着也觉得发热。
这样的天气出来逛街简直是自讨苦吃,梁雨言在心里抱怨。忽然透过窗户看见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老爷车缓缓驶过来,路人不时侧目。
她心下一动,江阴路是步行街,是连黄包车都不许进入的,刚才她们来时乖乖地把车停到了对面的马路上,谁竟能堂而皇之地把车开到这里来?
有人从那车上下来了,是一个小老头儿,身量不高,看不大出年纪,微微有些驼背,她瞧不见祥盛斋的大门,凭感觉来人是进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