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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舞(5)

“对楼的朋友,展信佳,”

“你果然非凡人,架子鼓敲得那么高能就算了,人怎么也长得这么惹眼……”

归庭月奋笔疾书,是极为罕见的顺畅。

今天日记的收尾是:“期待你明天下午的演出,我会准时到场。”

翌日大早,母亲来到这里,陪她去见心理医生,一月一次的必经程序。

归庭月正在吃早餐,母亲有些意外。

往常她都爱答不理,拖拖拉拉,视此如上阵临敌,今天却不见排斥,像是早做准备。

咨询室里,归庭月第一次没有露出那种自我剖解的痛苦之色,而是跟掏出一袋糖果似的,将最近大半个月的见闻一颗接一颗往医生耳里塞,无法停止。

医生耐心听完,扬高眉梢,赞许道:“你有感兴趣的人和事了,这非常好。”

归庭月交握起双手:“我也很惊喜。我感觉他鼓声的功效不亚于舍曲林。”

医生莞尔:“有想过跟他交个朋友吗?”

归庭月沉默:“没有。”

她眼皮微耷,自嘲:“我这段时间都在暗中观察,而且我不适合交朋友,会把身上的负面情绪带给他。”

医生摇头:“不,你的情况很合适,你对他有强烈的兴趣,在此基础上增加活动和社交更利于你恢复,不要担心,不要害怕走出去,迈出这一步你会发现等待你的不过是顺其自然的下一步,而不是你所预设的让你恐惧的荆棘丛林。外界不可怕,只要打开自己,带着真诚的想法去结交对方,我相信他一定也很愿意认识你这样优秀美好的女孩。”

真是这样吗?

归庭月半信半疑地回了家,窝回床上。

辗转反侧到下午三点,她从卧室出来,走上阳台,再次望向正对着她的那两扇窗。

忽然,右边的窗帘被拉开,一道修长的身影显现在中央。

归庭心头一颤,忙蹲低身子,将自己藏到墙围之后。

少顷,她探出半个头,窗后已不见人踪,只能看到空荡的房间。

房内布置单调,似乎只放着一张床,四面白墙环绕,像间独立病房。

归庭月缓缓舒了口气,站直身体,时展臂,时扩胸,作透气状,实则在窥视另一扇窗。

他没有走来客厅或厨房。

看来,他的练习室在自己无法目睹的地方。

归庭月将手搭上栏杆,有些遗憾。

但她又想,远远地看,远远地听,也很好,也是她空乏生活里的闪光点和小确幸。

就在这时,“嗵”一声闷响,似洞开苍穹的春雷,凶猛的鼓点倾盆而下,是一种毁灭与新生糅杂的打法。

他今天居然提前练鼓。

节奏之中的傲气与嚣张似能濡入体内,叫人肾上腺素飙升,归庭月双眼微微瞪大,无一例外地被振出鸡皮疙瘩。

他今天敲了很久,忠实听众归庭月也在阳台围栏趴了很久,点头打拍,手指如疯狂的钢琴家。

远方云朵变得像打翻的橘子水时,几乎无间歇的鼓声骤停下来。

归庭月肢体上的小动作也随之止息。

她望向他厨房的位置,夕照将那扇窗涂出午茶的色调,须臾,男人出现在视野里,然后侧身停下。

归庭月眯了下眼,判断他应该是从橱柜或冰箱里拿东西。

最后,他立在流理台后,大概在准备晚餐。

可惜太远了。

归庭月心微沉,继而被一股诡异但急速膨胀的念头推搡。

她开始掂量要不要继续那种令人发指的行径,这可是第一次看到他在厨房待这么久。

归庭月目不转睛望着那一处,快被矛盾的想法折磨到头昏脑涨。

最后,盼念打败踌躇,她跟自己强调,就看一眼,只是为了确认一下他今晚要吃什么。

仅此而已。

归庭月疾步走回房间,取出望远镜,又赶回自己的客厅小基地,选准角度,举高望远镜。

两分钟后,归庭月唇角微掀。

男人单手往碗内打了两颗鸡蛋,动作利索,随后握起筷子散蛋,但搅到半途,他忽然停住,将碗放回台面。似一时兴起,他换双手各执一根木筷,把它们当鼓槌,开始在周遭一切可及的物体上失序地敲打。厨房化身练习室,锅碗瓢盆,都是他的鼓架,躁动,热烈,连贯,纯熟,如入无人之境,充溢着市井气油烟味的地方,在他手下亦燃烧出万众瞩目的气场。

即使听不到任何声响,但归庭月已在脑中自行配上他平日那些高强度的律动。

他左手忽然转棒,又轻巧稳住,继续击打。

哇。归庭月空出一只手掩唇,险些惊叹出声。

自娱自乐的过程很短,或许还不到两分钟,但当中的无声共振已让归庭月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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