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吃饭?”
宁思音舌头仿佛冻住,说话有点费劲:“啊,我们……庆功宴。”
“我刚好约了客户在这。”蒋措似乎在向她解释自己为何出现。
宁思音看他的眼睛,像平时一样温和,有一瞬间让她怀疑,也许他并没有听到那端对话。
男人一个比一个精于装模作样,严秉坚同他打招呼:“蒋总。”
“严总。”
蒋措语气客气,眼神却没多少温度。于是宁思音确定,他还是听到了。
蒋措将外套脱下,裹到她肩上,温柔叮嘱:“不要喝太多酒,早点回家。”
又看了眼严秉坚,“劳烦严总多关照了。”
他回去隔壁餐厅,宁思音和严秉坚站在原地没动。
半晌。
“他应该听见了。”严秉坚道。
“废话,还用你说。”
“有烟吗?”宁思音沧桑地抹了把脸,“这种时候只能来根烟了。”
严秉坚欲言又止,掏出烟盒递来,宁思音正要拿,他却又撤回去,把烟放回兜里。
“回去吧。”
-
原本不喜这种场合,这晚宁思音却坚持到散场。隔壁餐厅的饭局结束没有,蒋措回家了吗,她不知道,也抗拒去思考。
如果可以,她想立刻买一张机票跑路。有多远,跑多远。
但,再不想回家,今天都不得不回。
夜已深,三楼灯亮着。
回去面对蒋措需要极大的勇气,宁思音在楼下吹了二十分钟的夜风,冻得直打哆嗦,才在寒冷的压力下勉勉强强把勇气值逼上去。
她心一横。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现在他已经知道,趁今天把婚离了得了。
抱着蒋措的西装回到三楼,发现蒋措不在卧室。书房门半掩,一半光一半暗,宁思音站在门外,慢慢推开。
灯是暖橙色,照出一室温暖明亮,蒋措坐在椅子上,肘部搭在两侧扶手,双手在身前交叉。
他安静地坐着,目光越过开启的门,缓缓落到她脸上。
“回来了。”他说。
那么平静,比平日还要更平静。
“你还没睡啊。”宁思音走进来。
“嗯。”蒋措拿起放在桌面上的一叠纸,“找到一点东西。”
宁思音瞟过去,别烫着似的立刻移开。
她藏起来的离婚协议书。
“一一,你想和我离婚?”
这一声“一一”,不知为何令宁思音眼酸。
她眼睛四处飘,找不到落点,最后勉强盯住一处桌角。
“我本来跟你结婚,就是为了哄我爷爷,你知道的。其实爷爷去世之后,我们就该离的,不过……”
说到一半,冷不丁听到蒋措问:“你说全世界最喜欢我。现在不喜欢了吗?”
宁思音愣了。
想了一千遍,都没想过他会这么问。
“我……”她张了张口,“喜欢”和“不喜欢”,都说不出来。
如果是以前那个蒋措,那么她是喜欢的——这一点,其实最近才明白。
不同的语境,沉默有不同的含义。
蒋措在她长久的静默中猜到了答案,他低眉看着协议书,神色让宁思音捉摸不定。
她没想到,真到了这时候,自己的心情竟然不是解脱的松快,而是烦躁。
说不清来由的烦躁。
可能是因为内疚,她这样想。
她把零零散散的勇气聚集起来,让自己冷静下来:“财产分割我已经让律师帮忙做好了,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如果你有什么不同的想法,或者想要补偿,可以再商量。”
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
说得竟如此容易。
起先蒋措没反应,过了一会才说话。
“你知道我不会强迫你。如果你想离婚,我会成全你。只是被你利用了这么久,过完河就要拆桥,我总该讨些回来。”
宁思音脑子里顿时闪过七七八八有的没的。
他想讨什么?难道是精神损失费?——他要风得风富甲一方,应该不稀罕吧。该不会是“再陪他睡一个月”,或者“等他玩够了就放人”之类的变态要求吧。
宁思音经历了一番并不算太激烈的思想斗争。
“你想讨什么?”
蒋措拿起那份协议,轻轻撂在她面前:“把这份协议抄一百遍。”
宁思音木呆呆地愣在那儿,怀疑自己听错:“抄协议书?”
这是什么奇葩要求?
这么简单的吗?
等等——抄一百遍?!这协议这么多字,抄到猴年马月去啊!
她眼睛瞪得像铜铃,给她一百次机会,都猜不到蒋措竟然会提这种小学生罚抄的条件。
一百遍……他应该只是生气,想用这种惩罚来撒撒气吧。虽然想一想就令人头大,至少,对她来说这已经是最简单的条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