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瘿——北京城非主流故事(13)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似乎要捏起一张邹文越与家人的照片,手指在接触照片的瞬间,不知是烫着了还是冰着了,触电似地收了回去,许久才缓缓地抬起头——竟然是满眼的泪水!
“这,这些都是真的吗?”
“是的,我尾随他拍的,尽量客观地记录下每一个细节,以便于您了解情况。”
她摇了摇头,瘫软到了椅子上,“好……很好……连,连他都抛弃了我……”
“您说什么?他抛弃了,您?”
垂泪玫瑰没有回答,点上了一支烟。远远望去,她仿佛是一朵在云雾缭绕中逐渐凋谢的玫瑰,无声滑落的眼泪平添了几分凄凉,那仿佛不是清晨垂在花瓣上的露珠,而是饱经沧桑后从伤口滴落的血!
我最怕女人哭,女人哭的时候如同一颗炸弹,而围在一旁劝解的男人就是香火头儿,不知道哪句话就会成为引爆她的导火索,使她的大脑在瞬间得到激发,有的、没的,过去的、将来的,对的、错的,全都想起来了,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她。她会将这一腔怒火全都发泄在身边的男人身上,直到对方体无完肤、心衰气竭为止。芳芳哭的时候,我经常如一个笨拙的小狗,不知所措地围在主人身边,只看不言语。——说多错多,倒不如什么都不说!
可今天不同,垂泪玫瑰没有爆发,她只是窝在沙发的角落,看着手中香烟徐徐燃尽,顾影自怜。偷眼看去,她的眼泪竟然晶莹剔透地悬挂在睫毛上!明亮的黑眸被泪水浸泡得凝滞了,偶尔转动一下,总伴随着几颗泪滴无声地掉落在脸颊。
没有抽噎,没有声息,仅仅是眼泪。那眼泪,仿佛是从心里渗透出来的,没有任何世俗的色彩,满是忧伤的滋味。
我不知道该起身告辞还是继续留下来,面对一尊哭泣的雕像,竟然也有些茫然若失起来……
不晓得僵持了多久,她终于站起身来对我说,“很晚了,你先回去吧,有需要我再通知你。”
我抬手看看表,已经午夜12点多了,“您,可以吗?……不,我的意思是说……我其实没什么事儿……可以多陪您呆一会儿……”
“算了,一会儿的快乐改变不了我一生孤独的命运,更救不活我那颗已经死了的心脏……临走前,听我给你唱首歌儿吧……”
她信步走出办公室,来到酒吧大厅。夜深了,大厅里的灯光暧昧,乐声撩人。一对男女在舞池里跳着贴面舞,周围的座位基本上空了,只在个别角落里还有些客人。我找了个靠近玛瑙墙的沙发坐下,耳边传来垂泪玫瑰心碎的歌声——是那英曾经唱过的《一笑而过》
不要,把脸藏在月光背后
有谁在意我们的生活
坐在安静角落
该为这一刻找个解脱
不要,你眼里伪装的内疚
该是自己幸福的时候
静静地想一想
谁会追求刻意的温柔
……
你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
你爱的贪婪我爱的懦弱
眼泪流过,回忆是多余的
刻骨铭心就这样的被你一笑而过……
『10』第二章:树欲静而风不止
我是一颗种子,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风可以将我吹到四面八方,水可以把我卷入江河海洋,土壤可以孕育我成长也可以无情地吞没我,令我永世不得见阳光。
也许有机会能成为参天大树,也许有机会能遍步天涯海角,也许有机会能娇艳欲滴……但是,能否支撑着活下去,就看这个世界是否容得下我了。有人告诉我,当你认为全世界都错了的时候,肯定就是你错了;当你错了的时候,你那原本挺滋润的日子,在别人看来,也会是眼中钉、肉中刺……
当我被别人踩在脚下的时候,总是希望他们稍微抬抬脚,让我缓一小口气,我就能生存下去。但他们却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虽然我是他们脚边的一棵野草,对于高高在上的他们丝毫构不成威胁的一棵野草,却逃不过被践踏的命运……
对整个世界来说,我还是太渺小了……
『11』2。1我的敌人
早春时节,精神病院里格外舒适,昨夜落了几点雨,附近的山脉送来混有松脂和野草芬芳的晨风,将人们污浊的肺洗刷得干干净净。不幸的是,享受这样高等待遇的,不是国家政府官员,也不是腰缠万贯的老板,而是我们这帮脑子短路、心理憋屈的精神病人。假如我是院长,就会把医院拆掉改建成度假村或别墅区,肯定比开精神病院来钱!
又一个疗程过后,医生对我的建议还是——尽量消灭掉“我”与“外界”的冲突。
谈何容易!
从很小开始,我就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在跟我作对!我将这个想法对医生、朋友和父母讲过,他们一致的回答是:“真把自己当个大料豆!可谁稀罕拿你去呛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