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昼(191)
我确定他会来。从他寄过来视频之后我们一直没有联系过,他除了可以预料到我起初的愤怒之外,应该也很想看看我现在到底是什么态度,是示弱求和,还是绝地反击。
我从中午等到傍晚,那种被等待无声消磨的感觉很煎熬。顾衍看出我心不在焉,晚饭之前找了个机会问我怎么了,我摇头说有点不舒服,他还想再说话,楼下忽然有人喊我:「裴旖!你哥哥来了!」
面前的人诧异而探究地看着我,我避开他的视线,若无其事道:「下去吧。」
我们一前一后走下楼梯,那种感觉像是踏向深渊。我整颗心脏在愧疚和亢奋里癫狂地摇摆着,想后退,但更想往前。
易森站在客厅里,脸上噙着礼节性的微笑。众人正在长桌前分着他买来的蛋糕和咖啡,他瞟见我们俩一起下来,视线在我身后短暂沉沉停留后,又回到我身上,唇角意味深长地挑了挑。
我回了他一个微笑,清脆叫了声:「哥哥。」
游戏开始了。
屋子里的人全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我也只简单介绍说他在地产行业工作,他们都信了,还跟他认真探讨起来房价走势。我听得想发笑,借口出来洗水果,有个女生跟过来给我打下手,两盘水果洗完了才磨磨蹭蹭问,你哥哥是单身吗?
我笑了笑,没有否认,她端着果盘乐颠颠地往客厅里去了。我在她背后敛起表情,关掉了水龙头。
那天的晚饭是烧烤。他一向嫌弃这种东西会熏脏他的手工西服,借口有工作要处理干脆没从屋里出来。我一直坐在烤箱边上帮忙,余光里看得出来顾衍非常想要质问我,但是我始终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到饭后大家又都聚在长桌上调酒喝,喝着喝着有人提议:「咱们玩桌游吧!」
坐在我旁边的女生一直在桌子下面悄悄拿手指戳我,我笑着遂她的心愿:「好啊。那我叫我哥哥也一起吧。」
她笑逐颜开给我比了个心,一桌子即将步入社会的大学生也都对他那股贵族精英范儿很有好感,所有人都附和着,只除了坐在我正对面的人,眼底一沉再沉。
我置若罔闻,起身去叫易森。他吐着烟似笑非笑看我,最后站起身抚着我的头压近了低声道:「今晚好玩儿吗,妹妹。」
我从他身后的玻璃窗上看到我们两个人的侧影,他习惯性地占据着主导地位,我不动声色从他胳膊下避开,淡淡微笑:「你来了,才好玩儿。」
桌游开始。
我其实很不擅长这类游戏,倒不是我不擅长表演,而是我不擅长讲话。因为人多,我开始几次都手气很好的摸到了平民牌,到我发言的时候草草含糊说上几句,有人玩笑声讨我的敷衍要开除我的平民身份,我笑了笑,还没等答话,身侧的人悠悠先开了口:「她从小就这样,嘴笨,不会说话。」
刚刚那个女生笑着搭话道:「是嘛,那还好你们两个年纪差得多,否则她不是要被你欺负?」
我唇角保持着弧度,没有作声。他特意转过头来看了我片瞬,别有深意笑道:「不会,差得多也可以欺负。」
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我微笑着端起来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小口,抬眸时我看到桌子对面的人正沉静盯着我,目光相触及的一瞬间,我们俩同时移开了。
时间在喧闹中过得飞快。很快到了最后一局,我抽到了狼人。法官的声音落下后,我睁开眼睛,视线正对上我面前的人。
那是那一整晚我们俩第一次的眼神交流。房间里的灯光昏黄,空气沉静肃寂,我们安静相视数秒之后,他拿目光轻轻点了点我身旁闭着眼的男人,而后转回视线等待我的意见。
「狼人请杀人。」
那一刻我看着面前沉静的漆黑眼眸,恍惚间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刽子手。我有一瞬短暂的不忍后悔,但是我已经不能回头。过往的每一天都那么黑,那么长,我永远也不要回头。
最后一局桌游结束之后已经接近凌晨,大家各自分了房间回去休息。易森原本想离开,被我先一步出言留了下来。客厅熄了主灯,卧房里陆续传来水流声,有人趿着拖鞋出来冰箱拿饮料,有人敲开隔壁房门借卸妆水,又过了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别墅里彻底安静下来。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放轻脚步走出房间后,回手虚掩上了门。
易森正靠在沙发上玩着手机,两条长腿搭在茶几上,余光瞥见我进来后挑挑唇角,腔调戏谑散漫:「确定没走错房间吗?你的小男朋友就在楼下,你来我这里合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