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吻你的声音(47)
可偏偏这次,在听到傅则林的转述后,她心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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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盏清姐,今天是我生日。”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开忽然开口说道,贴近她的肩膀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他害怕她会蹦出一句:“恭喜,祝你生日快乐”,不过好在最后她什么都没有说。
“我不明白,别人为什么都喜欢过生日,生日有什么好的。”
风吹得更加放肆,吹冷了他的声音,也冷到让盛盏清的心脏猛地颤了一下。
她心说:因为我们都没有人爱。
他像是能听见她心里的话,“为什么没有人愿意爱我?”
在每个世界观尚未明朗的孩子心里,父母就是他们心中的天,江开亦是如此。
可命运同他开了个玩笑,从他出生那一天起,他就失去了自己的半边天。
他只能将剩下的爱全部献给父亲,视之为神明,践行对方给出的所有教条法令。
安静的午后,四岁的江开爬上江铎的大腿,小手勾住他脖子,“爸爸,陪开开玩捉迷藏吧。”
江铎眉心微簇,等江开看过来时,又换上一副温煦的面孔,“那开开先去藏好了。”
江开笑弯眼睛,这是江铎第一次无条件答应了他的请求。
“爸爸记得数一百下,才能来找开开哦。”他光脚跑了出去,一溜烟便没影了。
江铎收敛笑意,靠在椅背上,耳边传来轻缓的小提琴曲,他的手跟着打起节拍。
他知道,江开总爱藏在自己卧室的衣橱里——他一点不着急。
江开在衣柜里待了很久,最后被家里女佣发现,那时他已经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纱幔是白色的,墙壁也是白色的,目光所及皆是天堂的颜色。
他仰着头,满心期待地等着江铎温柔地抚上他的脑袋,用比春风还要轻和的声线告诉他:“小开,别怕,没事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的神明不愿继续同他逢场作戏,在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穷形尽相。张开的獠牙狠狠将他动脉撕裂,喷溅出的血液染红了恶魔般的脸庞。
江铎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看着一个处于垂死边缘,还在等待自己施舍的乞丐,目光冷寒又不屑。
“爸爸,你抱抱我。”江开还不知道这种信号意味着什么,懵懂地张开双臂。
下一秒,他彻底失去了自己的天,只因他的神明对他说。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你。”
——不爱你,所以要杀了你。
可江铎不爱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害死了爸爸最爱的妈妈,现在他的生命里只剩下爸爸一个人,他爱他就够了。
后来,家里多出了两个人,江铎的情人和私生子沈言齐,那个仅和他相差不到一岁的弟弟。
那时江开才明白,江铎并不是只爱妻子李云枝一人,江铎的爱可以给很多人,但就是不能给他。
或许,江铎谁都不爱。
从其他人口中,江开一点点地还原出了江家讳莫如深的禁忌,也是李云枝在生下江开那天,江铎离谱至极的所作所为。
李云枝会早产,只因她想拦住被人约去赌/博的江铎。
江铎狠狠推了她一把,“江家有这么多钱,我还能给它输没吗?”
他没有发现李云枝苍白的脸色和腿间涌出的血。
也可能是他不想看见。
等李云枝被送到医院时,已经为时过晚。江开活下来了,但她死了。
也可能是她潜意识里不想活了。
初为人父且无人替他分担另一半亲情的恐惧,不断压迫着江铎的神经,经过数月日夜颠倒的放纵后,他逐渐意识到一件事,要想摆脱李云枝留下的阴影,他就必须要找到一个人转移自己对她愧疚和悔恨。
这个人得比自己弱小,最好还是那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
这个人,是江开。
然后他还得一遍遍告诉自己的乖儿子,间接害死你母亲的人就是你,而不是他江铎。
长大就得付出懂事的代价,一脚跨跃童年的江开看清了江铎的真面目,同时残酷的现实宛若饲养在他心脏上成千上万条的虫子,不停歇地啃噬着他本就潦草的生命。
在被无妄之爱抛弃的踽踽独行里,他终于等来了他的第二任神明。
“开开,跟外婆回家。”那是他见过最温暖的笑容。
却永远停留在他十六岁的春天。
若他安分些,没有和人在校内打架,他的外婆也不会被校方一通电话叫到学校,更不会在半路横遭车祸。
看吧江开,你又害死了一个人。
所以,你究竟为什么要出生?
二月天,下了场暴雨,寒气钻进肌肤,冻伤骨头。
江开穿上外婆给他买的最后一件衣服,将自己收拾得妥妥帖帖,一脚踩上围栏,底下芦苇泛滥成灾,湖水泛着粼粼波光,晃花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