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赎(448)
雪姨笑道:“喂养孩子是个体力活,费神!以后多让美娟给你帮衬着。”黄静婷给雪姨的杯中斟了些茶,婉婉说:“雪姨是见了大世面之人,说话、办事让人觉得心悦臣服。雪姨,你要给妹夫和淑茵疏通情绪呢。”雪姨笑道:“我明白,婷婷姑娘放心。”
正说话呢,葆君和王瑞贺来看望我娘。旦见葆君:一袭金黄的合身缎子旗袍,领头上,锁着一枚拇指大殷红的珊瑚梅花扣。一头檀黑长发,从中分开,披到肩上来。她有珠贝的眼底、黑曜的眼仁,有珊瑚的唇与澄金肌肤,从上到下无不透射出我的影子。而王瑞贺依旧是晚宴上穿的一件条纹格子青绉衫,手臂上的绒毛在灯光下泛出柔软的浅金色,头发斜梳有型,厚唇丰润,耳大外突。我娘问王瑞贺:“瑞贺啊,纺织厂的工作忙吗?”王瑞贺笑道:“一切已习惯了,您老别为我担心。”葆君问:“来去太匆忙了,娘,不防就住一个礼拜,等我手上绣完这件绣品,带你上杭州逛一回。”娘摆手笑道:“那怎么成,你爹一个人在家忙不过来。”王瑞贺说:“既然您执意不肯,只能等葆君结婚之时,我们亲自陪您老进省城逛。”雪姨笑道:“孩子们心里热忱,你不应该拒绝。”雪姨又笑道:“淑茵娴淑温慧,葆君精明手巧,你的两个闺女真乃鸟中凤凰,花间牡丹,天上仙娥,人间妈祖。”我娘听后,眸中露出一丝霎忽而逝的笑意,翁声翁气地说:“闺女长大了,心就不在我们的身上。正是大人的心在儿女身上,儿女的心在石头上。”葆君笑道:“娘说的是什么话嘛,我们怎么能忘了爹娘。”王瑞贺问:“阿姨,如今身体怎样了?”我娘回道:“有女婿给找的名医,调养半年,那肺痨的顽疾已治愈大半。”上官黎环视我们,问:“茵茵,你娘返回时需要多少钱?请仅管开口,我给她们准备充足。”我娘听了,忙不迭回道:“这个不用你管,我有回家的钱。”黄静婷将头发顺到耳朵后面,暖晕灯光下,她的脸有一种完美得近乎迷幻的美,她露出白瓷样的牙齿,粉红而娇嫩的唇轻轻地抿着,笑了笑:“妹夫,只要你有心,我相信茵茵娘会记在心里的。”雪姨笑道:“既然你们都来了,母女几个就多坐会。那位罗教授正在毓秀楼,我过去应称一下。”说完,起身出门。众人将雪姨送出雪琼楼。上官黎因醉后神疲,回卧房歇息,只余留我和葆君、王瑞贺、以及我娘等人坐着。窗外月光辉映,莺啼蛙鸣,嗅得见一阵荷叶菱角的幽香眷眷扑入房中。我们暄聊大半夜,直到月升中天,云开四际,才各自抽身散开。
雪姨返回毓秀楼里,上官仁正和罗教授坐在客厅品茶吸烟。一张长条桌案上,摆着一副巨大的长二丈、宽一尺绫布装裱的米芾摹字《石鼓文》。只见水墨云山墨戏,烟云掩映,平淡天真。罗教授笑道:“此人因个性怪异,不拘颠狂,遇石称‘兄’,打躬作揖,敬拜上位,因而世人称‘米颠’。宋徽宗赏其才学,为消磨时光,诏其为书画学博士,又称‘米襄阳’、‘米南宫’”。上官仁迎上前,眸间闪亮,读文赏字,发出一阵啧叹。他问罗教授:“此副字画当真是米芾真迹?”罗教授回道:“此乃我的阔绰贤婿从朋友处高价购来。由于我甚为喜欢,便转赠于我。”上官仁问:“米芾是否有其它作品?”罗教授回道:“此人擅长书法,略有画迹,至于作品,臂如有‘米颠拜石图’,却不曾有传世。”
萧老太太躺在山形紫檀木嵌云母石的罗汉榻上,见夜色幽暗,月光辉映,窗外,一只素惯欢啼的夜莺也悄无声息,问阙美娟:“往日,我早早歇寝了,今日有罗教授前来,故而推迟。你听那莺儿八成歇息了。”阙美娟一面给她松散了发鬏,一面拿梳子又梳着,不急不徐地道:“反正秋长夜爽,老太太更因怡长心绪,调息适宿,只要老太太不觉得困倦,美娟会随着您。”梁婉容穿一件黑缎子圩呕屏的浴衣从楼上走下来。一手笼一头鬈发,一手拿一条绵毛巾擦水珠,笑道:“美娟,看来先生和罗教授今夜要通宵达旦,你给他们煮好咖啡吧。”阙美娟听了,从萧老太太身边走来,进厨房煮咖啡。
上官仁将米芾的字卷沿轴徐徐收起,请罗教授坐在餐桌旁饮咖啡。罗教授笑道:“我原本并不懂古玩字画,因贤婿甚喜收藏,才渐渐有些兴趣。前些年四处给人讲课,无闲暇品鉴古贤圣道,如今倒是完全歇下身,也就有时间略知一二了。”上官仁给他递了一支雪茄,“啪”的一声点燃,笑道:“这样很好嘛,总得有个追求向往,才好安度夕阳。”阙美娟手执一盏香壶,给他们倒上咖啡。梁婉容问雪姨:“雪琼楼的事情安顿好了么?”雪姨靠近桌子,给自己倒了杯咖啡,笑道:“我看那茵茵娘也是实称人,说话不温不火的,有些涵养,会看人眼色。虽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倒也能说会道。”梁婉容悠声笑道:“说的就是这事。我怕她心里有顾虑,也怕淑茵两头为难。”雪姨喝了一口咖啡,觉得有点味苦,便在一个白磁罐里,拿一个青花瓷勺兑了点白糖放在咖啡中。萧老太太问雪姨:“她们准备哪天回?”雪姨笑道:“差不多是后个儿。”萧老太太问阙美娟几点了,阙美娟看了看墙上钟摆,说:“快十二点了。”萧老太太正想起身,又道:“茵茵娘来一趟不容易,临走时,你给带些钱,让她们满心满意的。”梁婉容未吱一声,只拿一个软皮筋缠在头上,拿一个唇膏薄薄地涂了一点。雪姨笑道:“上官家啥也不缺,更别说钱这东西了。只要她娘家人不哭不闹,啥也好说。”阙美娟问萧老太太:“老太太,可要回房就寝?”萧老太太回道:“回!”雪姨和梁婉容坐在沙发上,两人一面喝咖啡,只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上官仁给罗教授的杯里又斟上咖啡,只见罗教授两眼微红,醉意翕然,指间拈着一支烟,谈笑自若。阙美娟将萧老太太送回房间侍寝后,再走出来,正要回自己房间,上官仁唤道:“美娟,记得明早安排玉凤给罗教授从早市上买回素混沌,要现煮的。”阙美娟抬高声调答道:“先生我知道了。”说完,回房间休息。罗教授望着上官仁,两道锋利的眉毛永远都显得有□□,他的眼睛里是一片静谧夜色里的湖泊,下巴的轮廓被浅灰色的阴影修饰出一种正经的英气来,笑道:“上官,你的纺织厂为芙蓉镇百姓造福造利了。我听说,芙蓉镇地方每年给你减免税费上百万呢。”上官仁听后毫不避讳,笑道:“的确!我每年单给芙蓉镇创造的产值就有二十个亿,相当于芙蓉镇10%的全年GDP。”罗教授喝了咖啡,在唇上抿了抿,把烟蒂搁在烟灰缸里,那截未完全熄灭的烟头上便有一缕轻烟缓缓冒出。罗教授又问:“你的那条排污线,效果怎样?”上官仁心境开阔,神清气爽,笑道:“那是自然!我投入百万,工程浩大,取不到效果,那岂不是让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