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赎(438)
我们走出竹茅楼,望见新月东升,苍穹深静,满庭花影,袅袅婷婷。梁婉容问上官仁:“我看那小姑娘刁钻霸道,此事处理不妥,恐怕会累积恩怨,导致矛盾再次升级。”雪姨亦说:“两个女工一样泼蛮,桌椅板凳全被扔得散了架。”上官仁扭头说:“淑茵,你与那女工是好朋友,应该开导她,同别人相处最好忍让一些嘛。”我手上攥着宝石蝶真丝巾,心如刀割地回道:“爸,我会劝导沙棘花的,请您放心。”我们返回毓秀楼,阙美娟将灵童交给我,自己回房间休息了。萧老太太从山形紫檀木嵌云母石的罗汉榻上起身,拄着凤殇藜木杖走近上官仁,道:“上官啊,究竟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梁婉容道:“妈,你别担心,两个女工闹矛盾呢,还动了刀子,我们前去处理了。”萧老太太深感吃惊,一脸愁云,琐眉问:“怎么还有这种事?都是出门打工的,怎么不能相互牵就一下哩。”雪姨坐在沙发上,梁婉容便也坐下。上官仁进了书斋,拿起桌案上的《中庸》字贴,一个人心乱如麻地研究。窗外秋风吹进客厅,鲛绡白帘徐徐飘动。窗台上,一盆美人蕉开着艳靡的花朵,阵阵花香随处四溢。画眉在木笼中乜斜眼向我们望,有时会啼叫一声。东墙之上,悬挂一副《富春山居图》,由红酸枝装裱出的边框在灯光下鲜红如榴。雪姨见我抱着上官灵童在客厅晃悠,说:“淑茵,你别老站着,坐下嘛。”我侧目嫣然一笑,唇角缓缓地弯出一丝柔缓的弧度,声音婉婉地说:“雪姨,孩子一直吱吱哑哑,现在倒困了,我哄他睡吧。”梁婉容在一盏香壶里添了些茉莉茶叶,给我倒上一杯。我拿起杯盅,轻嗅一口,立时觉得清雅的香气熏得五脏六腑透明了一般。萧老太太打了一个哈啾,回身走向房间。阙美娟又走了出来:“老太太,我猜呀,您想要休息了。来,我扶您回房。”她手挽萧老太太的臂膀,两人慢慢走进房间。梁婉容问:“黎儿又在外面耍呢?”我微微迟疑,感到哑然无语,强掩欢笑道:“好像和房胤池在一起,晚上,晚上应该回来。”梁婉容听后,一想,觉得话里有话,忙不迭追问:“应该回来,那你的意思他经常不回家?”我正要辩解,上官黎一推门走进。梁婉容目光注视他,淡淡地说:“正说你呢,你倒回来了。”上官黎醉蔫蔫的,翕翕然,飘忽忽走近梁婉容。只见他穿一件金丝绒立领长袖衬衫,两袖高高挽起,露出的手膀上带着一块名表。“嗯!”上官黎哼唧了一声,坐在沙发上,拿起一只杯子,将茶水猛然灌进嘴里。雪姨见此情形,欲诉无语。
且说竹茅楼里,沙棘花从医院回来,心里感到无比凄凉和孤独。宿舍里,除了有姒丹翚,还有四位添补进来的小姐妹。只听姒丹翚道:“不知道上官先生怎么处理,恐怕会扣除年终资金吧?”一个姐妹坐在床上做刺绣,连讥带讽:“你怎么连她也打不过,她可比你小三岁呢。”另一个姐妹接话道:“话不能这么讲,那姑娘有男人撑腰,长得又漂亮,说话伶牙俐齿,声高压三分。”沙棘花默不作声地坐着,一只手拿着一只镜奁往脸上照,自嘲道:“幸亏没让她抓着脸,否则……唉!”姒丹翚笑道:“我看你也没吃亏,她那两条手臂上全是你的指甲印,血汪汪的。”沙棘花忧声叹气地绾了绾鬓间青丝,放下镜奁,一个人走近窗边,往外面张望。秋月下,一树海棠婆婆盈盈,像仙女望月。月辉洒落一地,好似秋霜冬雪漫在青草上,树梢上。沙棘花心想:倘若有个男人保护就好了,也不至于势单力薄。这竟让她一阵心痛,正是:“命薄佳人,情锺我辈。海棠开后心如碎。斜风细雨不曾晴,倚阑滴尽胭脂泪。恨不能开,开时又背。春寒只了房栊闭。待他晴后得君来,无言掩帐羞憔悴。”姒丹翚闲来无事,拿起剪刀喀嚓喀嚓地剪纸,絮叨说:“昨日,听说上官仁要给女工调换宿舍,今日你们就打架,我想这回我们未必住在一起喽。”一个姐妹道:“怕啥,反正同在香墅岭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呢。”姒丹翚又笑道:“我早受够了,这回一定让上官仁给我调换个单人宿舍,哼,我好歹是个领导。”沙棘花一手撑下巴,眸中悄然带泪。她心境枯索像一潭死水,毫无涟漪。小臂上的疼痛让她微微疲倦,而内心惊悸,仍对那个泼辣的女孩微感畏怕。正独自想得出神呢,秦嗣嗣穿着秋衣秋裤,拿着一把梳子,笼起一手黄梢梢分叉的头发,一面梳一面走进来问:“你就是抱着葫芦不开瓢,老是一根筋。要是我说,你就不该同她动手,自己吃亏不要紧,使我们姐妹牵瓜带秧。现在可好,我们东一个西一个,分住各处竹茅楼里,连说话也不方便了。上官先生怎么说?”沙棘花怫然伤怨,一脸阴阴沉郁,趿着拖鞋,将秦嗣嗣拉到床前坐下:“还能咋说,两人都有伤,各自承担各自的呗。”秦嗣嗣微一凝顿,笑道:“你们发现没有,那个女人真实称,在上官仁面前,居然给你们求情说软话呢。”沙棘花问:“哪个女人?”秦嗣嗣道:“就是淑茵小姐的雪姨,长得精瘦精瘦的。”几位女孩一想,果真想起雪姨说过的几句含带人情味的话,不禁对雪姨油生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