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赎(206)
众人一番莺莺燕燕,相谈甚为投机。但是,我的心里总有一股莫名牵强,使我对上官家族始终带着一丝敬畏之情。我望着妹妹,纯真俏美,望望上官家的长辈,庄严而怩亲,我愈加愁畅开了。
晚上,竹茅楼十分热闹,像有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尕娃子望望窗外,沆瀣雾气将玻璃面深深地遮蔽住了,仿佛萦萦绕绕着一层烟岚。他看不清究竟是水气还是烟雾,一个人走出竹茅楼。夜色漆暗,晚风徐徐。夜莺的啼叫从荷塘畔传来,空气中残留着一股菊花和双荚槐的馨香。谁料,他刚走出竹茅楼,发现一片浓烟旋卷呼啸着扑扑猛窜。他戄然若惊,遑立不安,没有看清楚情由,便大呼小叫:“来人哪,快来人哪,失火了,来人救火呀。”话音一落,刹时,从竹茅楼跑出来好几个人,喻宥凡和王瑞贺跑在众人之前,朝着火苗直扑而去。待跑至跟前一看,原来是冯花匠在燃火,他将薅下的杂草撂在一堆,正蹲在地上慢慢地煨着火苗。喻宥凡倥偬地问:“冯叔有事情么,这么大的火苗?”冯花匠哼哧哼哧地用碳棒在火苗里翻挑,笑道:“白天薅下的杂草没处理完,晚上把它们挪进养卉苑统统焚烧了。”王瑞贺说:“我们以为着火了呢,真够吓人。”尕娃子双掌相搓地道:“原来是冯叔在烧火,我以为……”喻宥凡奚落地说:“怪你个吃货,把我们没头没脑地唤来,害我们虚惊一场。”王瑞贺在他头上拍了拍,气不忿地说:“以后看清楚了,少一惊一怪地吓唬人。”众人哈哈大笑,狠狠数落了尕娃子一通,尕娃子脸发红,耳发热,无处吐怨。冯花匠拿着碳棒哧哧在火苗中窜烧,说:“瞧见没有,这堆秋菊枯败了。经火一炙,香味眷眷。”王瑞贺笑道:“烧尽的花烬怎么处理?”冯花匠一笑道:“那简单。只需把它们埋入泥土中,来年乃是最好的肥料。”单卉和姐妹们也走出竹茅楼,看见一片火光照耀养卉苑亮如白昼,都笑道:“养卉苑究竟比不上藕香榭,花草皆已凋散,现在倒有一处景致最好欣赏。”身旁有姐妹问:“哪里还会有什么景致,俱已破破败败的。”单卉问冯花匠:“这些花草几时种得?”冯花匠笑道:“到来年二月方可种上,三月就有花开。”单卉一惊,笑噱说:“纺织厂换了几拨人,冯叔是来一拨种一拨草,这样还能种几年?”冯花匠说:“我身子骨僵老了,恐怕种不了两年了。”喻宥凡蹲在地上吸了几口烟,望见单卉披垂长发,身着一件桃红色薄薄的麻纱布衣和美丽奴绒线内衣,嘴巴刚毅,鼻子俊俏,眼睛异常敏锐,似乎能看穿一切,眼神时而炽烈,时而风趣,时而又像在沉思。这个在她眼中份外乖巧周全的女孩,留给她的印象一直不错。喻宥凡笑道:“单卉,为何晚上打扮的仙女般漂亮?”单卉一听,掩嘴咯咯地粲笑道:“宥凡哥在笑话我呢,夜里怪凉的,随便披了件衣裳,何来此话?”单卉又对姐妹说:“淑茵姐的梦蕉园梅花皆已结蕾,姐妹们不防随我赏梅散步。”姐妹们一听,齐声道:“好,闲月赏梅,漫漫长夜,睡着也无趣!”大家遂前往我的梦蕉园。月光下,梦蕉园的梅花姿影婆娑,清风徐徐吹过,在月晖下来来回回摇曳。单卉抬手玩弄一束梅花,见梅花已长出花蕊,伸鼻嗅了嗅。正在此时,我洗完衣裳,怀抱木盆从房间走出。“嗳哟,你们倒是吓我一跳,怎么在外面站着,不进房来?”我嗔怨地问。单卉笑道:“姐妹们和我晚上睡不着,又被尕娃子一阵坑爹喊娘的忽悠,愈加睡不着,于是想来梦蕉园赏一赏梅花。”有人说:“是呀,淑茵姐的这片梅花尤其长得出彩,你可饱享眼福了。”我愁怀顿开,笑道:“近两日忙着剪窗花,没顾上看姐妹们,你们倒自己来了,那随信欣赏。”众人一听,皆哈哈一阵纵笑开了。月光下看遍一遭梅花,姐妹们耐不住我的软缠硬磨,进到我房间里。“哟,我当是谁在外面笑呢,原来是单卉姐,”葆君手拿刺绣,看了眼众姐妹,说:“来,同胞姐妹们,随意坐,屋小将就将就。”单卉和众姐妹有的盘腿坐于床上,有的手扶门栏,有的走近葆君,看她刺绣。有姐妹笑道:“妹妹刺绣技艺高人一等,简直太美妙了。”葆君咍笑一声,说:“原想本月能清闲清闲,谁知又送来了两副,忙得我头倒蒜。”单卉望了望两人的床榻,笑问:“怎么床上的簟子撤了?”我说:“葆君给撤换了,她生性畏寒。”单卉和众姐妹望着我贴在窗上的窗花,啧啧叹道:“帱帷也取下了,哟,窗花也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