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我挠挠头，感觉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要理解很长时间。

“哥，不要想啦。”云洲安慰我道，“慢慢来，不急这一两天。有什么疑惑是解不开的呢？”

“云洲，我有个问题。”

“你说。”

“如果我真的忘记了很多事情，你们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云洲惊讶地看着我，“你不是已经认识我了吗？你还梦见过大哥呢，自己刚说的，忘啦？”

“我不记得他的样子了。”

“咳！你放心，大哥不会责怪你的。你这个情况他心疼还来不及呢！”

“云洲，我害怕。我和大哥一定有过很多共同的经历，可是现在，我连他的脸孔都记不起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大哥，我怕等不到台风结束，就彻底忘记他了。”

“嘿哟？我给你说，你不可能把他忘了的。你这个人，平时最惦记的就是大哥，你忘了谁都不可能把他丢下。”云洲狡黠地一笑，靠近我耳边说道，“在以前，你还没出这档子事儿的时候，你经常拉着我想些馊主意。今天卸货、明天装船的，仗着自己年轻，猛劲儿干活出成绩，一天天的就想着怎么欺负大哥。”

“谁欺负大哥了！”我哭笑不得地反驳道，“我没事找‘乖’么？”

“是啊。——啊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对他的印象很深，不会忘的！”

“哦。”

“哎，对了，你怎么想到刚才那个问题的？”

“什么啊？”

“就是，你问我，如果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打算怎么办。”

“我……”我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停住了。

“云涛，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么？”云洲有些紧张地问。

“不，你和云升对我都很好。”我低头摆弄着日记本。

“那，你是在担心什么呢？”云洲侧过来看着我，温和地问道。

“没什么。”我摇摇头。

“‘没什么’？不行，你告诉俺，俺今天还就较上这个真了。你不组声（不说话），俺就一直在你边上坐着，吃饭也一起吃，哈酒也一起哈。”

“做梦也一起做？”我笑道。

“昂（嗯）！总么啦（怎么啦）？有什么不可以的！在梦里我就告诉大哥：‘哥呀，祝云涛那个半青（不成熟的人）’，失忆之后老像个外人似的，特别客气，还问我想把他怎么样。他不知道呀，我们是兄弟，就算他真不记得大哥了，也改变不了我们是一家人的事实嘛。难道说，以前他好的时候是兄弟，现在他出了事、需要帮忙了，俺就不认他是祝家的人啦？咋可能嘛。’”

“你这是和大哥说话，还是和我说话呢？”我把头埋进胳膊弯儿里，从手臂交叉的缝隙中迅速地看了云洲一眼。

云洲不紧不慢地说：“两个都是呀。兄弟，你还木回答我呢，你在担心什么？”

“我是在为自己感到遗憾。你和云升把我从海沿儿（海边）带回来，然后像对待自己的兄弟一样照顾我。可是我不能为你们做什么，甚至，差一点直接把你们的名字从脑海中抹去了。我觉得……我很抱歉，让你们费心了。”

“嗯？什么叫‘像自己兄弟一样’啊，我们本来就是兄弟。兄弟之间互相关照，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但是……”

“云涛呀，那你反过来想想。如果我是那个碰上台风的人，你把我从海沿儿扛回来，然后发现我不记得你了。你会因为这个就不愿意管我了么？”

“……”

“喏，你也不会呀。那现在你碰上台风了，和刚才的情况反过来，你又为什么会觉得，我们照顾你是很费心的事情呢？”

我没有说话。我只是把脸蒙在胳膊弯儿里，感觉双眼热乎乎的。云洲拍着我的后背，默默地等了我几分钟。

“唉。云涛啊，我该说你不懂事呢，还是说，你有点过于担心了，想得太多？放松些嘛。”云洲活动了一下脖子，“说实话，你现在的情况比我当初预想的好多啦，你刚回来的时候，昏昏沉沉的，我们谁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你从睁开眼一直不说话，我担心的哟，怕你彻底分不清身边的兄弟和陌生人了。”

“嗯。那样的话，你想和我交谈，但我忽然不认识你了，你一定会感到伤心和失落的。”

“呃……是的，我会难过。但更让人心疼的是你呀，如果真到了那个程度，即使我像现在这样就坐在你身边，你也依然会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那你是多么孤单啊，我们不能互相了解，这是比暂时的失忆更糟糕的事情。”

“还好，我没有到那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