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侯不打脸(70)
他木然地点头,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娘流泪。
再长了几岁,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郁家的独子被皇家的人下了毒,皇上早就忌惮郁绍,出了此时更是怀疑郁绍会生反心,下令让他到西境驱逐匈奴,同行的还有太子的娘舅阎周。
后来他父亲战死沙场,只留下了身后功名,那阎周,被封为了西境的封疆大吏。
是他接了太子递过来的糖,是他害死了爹爹。
为什么太子要对他下毒……
为什么他幼时不能懂得收敛锋芒……
是他错了,错了……
过往一幕幕不断在他脑中回现,从四面八方敲击着他的神经。
“为什么……我错了……”
姜柔守在床前,看他昏睡中脸色变得苍白,口中不停呢喃着这几句话,一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伸到他额头,轻轻抚平他紧锁的眉头。
脑中一片混乱,缠着他,将他拖入泥潭,任由他挣扎,也只能越陷越深,唯有一丝清明,将那个声音带到了他耳边。
他很想睁开眼看看声音的主人。
“郁子肖,听得到我吗……”
“姜柔……”
床上的人眼睫微动,抓紧了她的手。
姜柔感受到他的动作,几乎喜极而泣:“我在,郁子肖,你睁眼看看我。”
床上的人似是听到了她的话,缓缓睁开了眼,片刻回神之后,怔怔地看着她。
姜柔的眼睛一圈都红红的,往日那双漂亮干净的眼睛也布满了红血丝。
“你……”他刚张开嘴,眼前的人突然扑倒在他怀中,轻轻颤抖着。
半晌,他听着细微的啜泣声,才明白过来,他的小夫人,是在哭。
郁子肖费力地抬起手,有些僵硬地抚上姜柔的背,轻轻摩挲着。
“怎么了?”一开口,他才发觉自己喉咙里像卡着一块炭,灼烧得难受。
姜柔只是趴着,摇了摇头。
直到郁子肖感觉前襟都湿透了,姜柔才抬起头来,眼睛红肿。
郁子肖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你这样哭,我还以为我死了……”
话刚脱口,姜柔眼神一慌,连忙把手伸过去堵住了他的嘴。
郁子肖看着她这副神情,再也生不出嬉笑的心思了。
“你已经昏迷八天了,一直高烧不退,他们说如果再这样下去,很可能……”姜柔声音也有些哑,还止不住嗓子里细细的抽泣着,一双泛红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我……我很怕你会挺不过来,所以你……能不能不要说这样的话?”
郁子肖轻轻点了点头,握着姜柔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我好着呢。”
姜柔感受到他胸口虚弱的心跳声,不放心地松开了手,又探了探他的额头。
“还有些烫。”姜柔收回手,“你饿不饿,这些天你吃什么吐什么,我只能给你喂一些米汤,我瞧着你都瘦了许多,腕子上的骨头突出来了。”
郁子肖一动不动地看着姜柔,突然发现他醒来后,姜柔似乎……话多了一些。
姜柔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碗递到他嘴边:“喝点水吧,你这些天昏睡着,一直在梦呓,嗓子都烧哑了。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也不知道你现在吃不吃得下去……”
说着说着,她突然哽咽了,将所有的话都止在了喉咙里。
她难过地看着郁子肖:“为什么总是受伤呢?侯爷说过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为什么还要一个人只身涉陷?”
“我的人生是如你所说,真的很无趣,所以我只有这么一点盼头,就希望你活着,如果你出了事,我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郁子肖看着姜柔,竟有些不知所措,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是终究没能说出来。
姜柔也没等他的回应,说完这些扭过头抹了把眼睛,起身道:“我去做些吃的,等我回来。”
郁子肖看着姜柔离去的背影,恍然间,似乎在飘摇中寻到了一丝慰藉。
他从小长到现在,未曾有一刻敢失了戒备,暗处有双眼睛盯着他,纵然他再小心,也落了那么多的伤,又怎敢放下心去像常人一样生活?
他早已变成了这样的人,怀疑身边的一切,谁都不肯信,从未像现在一般,整个人毫无防备地躺在这里,将身心都交付于姜柔,接受她给他的一切。
因此也格外贪恋这样的时刻。
他甚至想,如果姜柔真的会伤害他,那就把命给她罢了。
姜柔回来得很快,端着一碗粥和两碟小菜,在床上支了小桌放好,俯身扶着郁子肖坐起来。
郁子肖生起病来,整个人都变得软绵绵的,不仅是身上无力,神色也倦怠了许多,此时就显得十分依赖姜柔。
姜柔怕烫着他,就用汤勺舀了粥,吹凉了再递到他嘴边,紧张担忧地看着他,唯恐他又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