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命中的那些才女佳人(30)
平淡的剧情,全部源自外婆的口述。从我懂事开始,每当我缠着外婆的时候,她都会从头开始讲上这一段。不若上面的粗略。一遍一遍的,虽然那时年纪还小,但是经年的受教,却真的让我在记忆中深深的烙下了每一个细节。外婆第一次自己纳鞋底的笨拙,外婆每年春节时的新衣,外婆嫁到夫家后的生活劳作。每每忆起,就好似在翻阅一张张经由我的想象创造出来的老照片。我甚至仍可以体会那种听到后来有些犯困的罪恶感。现在想来,那时还是太小,只是记着外婆说了什么,却没有思考甚至提出疑问。比如,外婆家里很富有,那为什么要嫁入我外公这个生活并不舒适的家呢?我外公的爸爸客死在异乡之后怎样,谁去接他回来并入葬在自家主坟那里的呢?好多好多疑问,从来没有问出口,说实话,年少时的好奇现在真要让我询问,却是真的说不出口的了。
发了下呆,外婆低沉的声音让我很快收回了飞奔的思绪。“大外孙女儿,还没起来啊!?”
“唔,正要起来,你就来电话了,嘿嘿,真巧。”我有些无力的回答。
“才起来啊,我已经去了趟早市了,今天天气挺好,你也早些起来吧。”
“外婆,你那里天气不错啊,我这里在下雨呢,阴阴的,难怪我以为时间还早——”对着外面万里无云的天空吐了个舌头,但愿外婆没看我这里的天气预报。
也许外婆一直认为我是不被长辈疼爱的小孩儿,外婆所指的长辈,其实只有我爷爷而已。现在想来我骨子里那种叛逆好胜的性格,就是外婆从小就开始给我灌输“谁说女子不如男”的杰作吧。在外婆说来,我是爷爷最后的希望,最后的延续香火的希望。听到这个,我就会很严肃的告诉外婆,这不是我的错,外婆就会笑着瞪我,然后继续说下去。记得(我婆记得的,或者说是我记得外婆告诉我的),妈妈怀着我的时候,我爷爷发话说,如果生个男孩儿,就给200鸡蛋,如果是女孩儿,就给100鸡蛋。每每说到这里,我就毫无形象的大笑,真的,是那种一手捧腹,一手努力催打身边桌子(有时会是沙发或者床,还有一次是地板)为笑声伴奏的嚣张样子,那时候我只恨为什么我的肺活量没有超过4000。折寿哦,小小的生命要那么多鸡蛋做什么。其实那时候。我老妈老爸已经靠自己的力量在外面生活的很好了,还经常贴补老家的生计,不过,毕竟是长辈的话,爸妈也许都没在意过,可是,外婆却是记挂的很,不是为了鸡蛋,而是为了我的出生没有得到一颗祝福的鸡蛋,却换来爷爷满眼满脸的泪水,和年年我回老家过春节必上演的爷爷那对不起上面列祖列宗的悲怆感慨。外婆是真的生气了,每次谈到这里,我都可以感觉到她那蔑视爷爷的神态,虽然一晃而过,却是那么的深刻。然后,一定会一把抱住我,还是女孩儿好,看我的大孙女多贴心,比男孩子好多了。那时我会想,对于外婆,她为我感到的骄傲自豪是多余对我的宠溺吧。
“外婆,今天还要去做礼拜么?”提起这个,外婆一定有很多话题,这是我的法宝。
“是呀,下午去,最近我们好多姊妹在排节目,我们教堂建成2周年。”
外婆是虔诚的基督徒。外婆拥有圣经的日子和拥有我这个大外孙女的日子一样的长。我不知道外婆是用怎样的心情迎接我的到来的,在我出生的两个月之前,我的外公去世了,外婆说那是医疗事故,当老妈挺着大肚子感到外公身边时,只堪堪见到最后一面。谈起外公的时候好少,我无从感受外婆对外公的思念,她总是匆匆以“可惜你外公没有看到隔代人”结尾,然后岔开话题到她的“主”上面。外婆就是从外公去世时起开始信奉耶稣基督的,她总会纠正我,基督教和天主教是不一样的,很认真严肃的表情。原谅我,学了历史之后我才分开他们。外婆从未上过学,不用说写自己的闺名了,就连一二三这种数字也是不认识的。原本就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了,对于外婆的生活,识不识字没什么差别。然后,这单调的直线,却在20多年前的某一点发生了转折,外婆的生活由黑白素描开始了向五光十色的油彩的转变,外婆开始学着识字,学着读那本厚重的圣经,一读就是25年。直到现在,外婆仍然在读那本已经不知被从头到尾度过多少遍的圣经,那是她每天必做的课程。我都不敢想象那圣经的第一页是如何读下来的,那是什么样的情景啊,那种经历我从未尝过,也许以后也不会让自己去品尝那种感觉。相比于外婆,我是幸福而又被细心呵护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