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她(380)
那一刻,我真的恨死他,恨不得和他同归于尽。
我们在船上吵起来,那是我们第一次吵架,我说了很多的话,那些话在我心里百转千回,最后通通倾泻于口,可我听见他说出口的恨,只想抱着自己嚎啕大哭。
为什么要走到这个地步?
到了金陵,他把我扔进了天香阁。
我明白他的意思,若不是施家,不是他,吴江的小酒,就是如今天香阁的花娘们。
我还是一颗珠子,捏在他指间,他闹出动静,敲打一番,要我屈服,要我害怕,要我乖乖呆在他掌心里。
他了解我,我也了解他。
他舍不得我吃什么大苦头,只会用那些我最害怕的招数来对付我。我也知道,只要我肯顺从,他那些威胁都是虚张声势,我多哭一声,他眼里的怨气就少一分。
可我怎么能低头。
天香阁那段时间,我们经常吵架,吵完又纠缠在一起,醒来又开始吵,我就是要看他额头青筋爆出,眼神黑沉的模样,他让我痛苦,我也不让他好过。
可他抱着我沉沦缠绵,水乳交融的时候,总是会和记忆牵连在一起,离开江都前,我们其实过了一段极其恩爱融洽的日子,那时候血肉融合在一起,甜得让人心颤。
回忆一旦勾起,便很难停下来。
后来吵得累了,他换了一种方式,他对我极尽温柔,他贴在我的耳边说爱我,他在我身上印下炙热的吻,我记得以前,只要他愿意,能让身边人如沐春风,暖春三月。
他带我出了天香阁,回了家,恢复了多年前的那种温柔体贴,无论我如何矫作又冲撞,还是冷漠讽刺,他都细致安抚我。
我生来不是一个坚韧又端正的人,不是那种贞烈至死的女子,我知道自己慢慢的在屈服,如同以前那般。
后来我才明白,如果真的憎恨一个人,是不会有“屈服”这个词的吧。
江都的生活,从金陵开始延续,我见到了云绮和苗儿两家人,也见到了芳儿。
我没想到,芳儿和我的命运,截然不同。
我知道的,他从来都不是好人,他已经对我手下留情,但紫苏和芳儿的结局,总会让我如鲠在喉。
况苑死后,他其实落寞了很久很久。
我偷偷见了张圆,他和杨夫人、芳儿都暗中有联系,他想让我离开施少连,可我真的太累了,再离开一次,不过是再被他抓回来一次罢了。
他的营生慢慢开始出岔子,铺子里、伙计里、船上,零零碎碎,有些我听过的,有些匆匆而过的背影,他偶尔皱眉的时候。
芳儿如今攀附上了官家,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张圆呢,他知道张优是死于何人之手么?
标船开始出事,一波接着一波,他什么都没说,却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偶尔也有些消沉。
我知道张圆、芳儿和杨夫人,或许还有曲家可能都有纠葛,他这样嚣张的气焰,会落得什么下场?
无论什么下场,我已然如此,除了在他身边,天下已无我去处。
湘娘子试探我婚事的时候,我应了下来。
至亲至疏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若出事,我也波及,算是最好的结局了吧,大不了,我就陪他一起死。
死了,就不用纠缠了,不用烦恼了,我们都扯平了。
干娘又到金陵来寻我,我那时以为,她是为曲池而来,可我已经打算嫁给他。
干娘听说我要成亲,看见我喝汤药,吞吞吐吐,神色极其奇妙。
金陵住的宅子,是杨夫人的旧主故居,其实原宅主的事,他前前后后和我说过好些回,每次都是三言两语,我那时未想过,这原来是我的家。
我去祭扫了杨家的坟墓,看见干娘在一边抹泪,那时候我在问自己,干娘对我的好,超出了界限,为什么?
界限。我很明白,所有的好,都有来源,都有限度。
老御医又一次登门来为我看诊,说出流胎这个词时,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来我的月事不调和不孕,皆是因为我曾经有过一个孩子,我懵懵懂懂喝下的那口雷公藤酒,断送了这个胎儿的性命。
我从未看见过他有这样阴沉的脸色和可怕的眼神。
他对我过往所有的背叛耿耿于怀,并压抑在心底,他怨怼曲池并加以报复,对于孩子,更是介怀。
他开始在天香阁内留宿,又开始对我冷嘲热讽。
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和名字,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巧合呢?原来在那么多年前,他就已经知道我所有的一切,却执意的瞒着我。
他要我孤苦无依,要我无亲无故,要我易于掌控,所以隐瞒了一切。
那一刻,我真的心冷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