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那么远、那么近(18)
唐乐怡“呜呜”的就哭了,扑在丈夫的怀里,泣不成声。高屹然像哄孩子似的拍着她的后背,不停地说没事没事。可是唐乐怡怎么也止不住,哭得身子都抽搐起来。高屹然搂着她的头发:乐怡,好了好了,有我在呢。有我在,对不对。这个时候,门就“笃笃”的响起来了,韡晔的声音传起来:爸、妈,你们没事吧。
唐乐怡抬起了头,高屹然已经回答了:没事,我们没事。又低头来:乐怡,好了,你看女儿还在外头等着呢。唐乐怡去抹眼睛:可是、可是我……高屹然伸手去,替她擦着脸颊的泪痕:说不说,随你。唐乐怡就挺直了腰:好,开门,让他们进来。高屹然有些惊讶,啊了一声。唐乐怡就重复:开门吧。意识到高屹然还是没反应,又推了他一把:去啊。高屹然就去把门打开了,韡晔和荣昊天都等得快冒烟了,一见到门露了缝,立刻凑上来:爸,你和妈、你们……高屹然说:来吧,进来吧。韡晔就走进去了,荣昊天犹豫了片刻,在接收到高屹然允诺的眼神后,才慢慢走进去。唐乐怡就已经收拾好了状态,看着进来的两个孩子,举起手里头的纸笺:你们要找的是画里的这个人么?
韡晔点头:妈,你这是……唐乐怡很认真地说:我就是画里头的这个人,我就是你们要找的这个人。
两个心中已隐隐有些猜测的人突然被证实了念头,一时都傻傻的没有反应。唐乐怡又说了:我是你们要找的这个人,可是,我和荣知非一点关系都没有。韡晔不理解了,就问:为什么呢?荣伯伯那样爱日记里的女孩子,他爱……你的。
唐乐怡立刻否定:韡晔,我不想提他。韡晔又问:为什么?唐乐怡说:他二十年前就说自己死了,那他就死了。韡晔还要说:可是妈妈……高屹然拉住了女儿:好了韡晔,别这样,让你妈妈休息一下,她的情绪不好,有什么我们以后再说。韡晔看向高屹然,猛然就扑入了他的怀里:爸,我……我不知道说什么,我觉得脑子里乱成一团了。高屹然就像从前那般,安抚地拍着女儿的背脊:没事的,没事的。一直没有出声的荣昊天,突然站到了唐乐怡的跟前。高屹然和韡晔显然都没料到,惊讶的站住了,看着他。荣昊天清清楚楚的说:伯母,我不知道我爸爸当初做了什么会让你这样误会。可是我相信,他这二十几年,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个日记里头的女孩子。甚至因为这个原因,他一辈子都没有结婚,没有再接受第二个女人。唐乐怡冷冷的,无任何反应。荣昊天继续说:我想,我爸之所以骗您他死了,也许是因为他自卑,他觉得自己配不上您,他生怕自己没有能力再去给您什么。高屹然蹙紧双眉,听着荣昊天的解释。他说:因为参加前线的医疗支援小组,在一次解救伤员的任务中,他被炮火袭击了……
他说:他的双腿都断了。这二十年,他是在轮椅上渡过的。
第7章
荣知非捧着课堂笔记,坐在校园一角,安心的看着。六月的天气已经热的让人心烦气躁。宿舍里的设施简陋的可以,除了床和窗,就没有别的东西了。马上就该期末考试了,这是荣知非大学生涯中的又一次大考,必须要有个好成绩才行。
学校是很大的,平时上课的时候,大家就在各自的教学楼里干自己的事情,不过得了闲,学生三三两两的走在树荫道上,也辨不出谁是谁来。荣知非平素是不太离开宿舍的,除了上课。他知道自己同别人的不一样,他不喜欢异样的眼光,即使他已经接受了二十多年,可他深深讨厌那种不平等的、不寻常的探寻和审度。荣知非当然知道,这一切的不一样,是源自他的家庭出身。荣知非的父亲荣修文并不是什么地富反坏右敌特,他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是个郎中,换成现在的说法大概就是“赤脚医生”。荣家世代行医,荣修文继承了荣家一直经营的医馆,悬壶济世。可惜遇到的时代不好,战争不断,先是日本鬼子烧杀抢掠的八年光景,再是国内解放战争的纷扰四年。荣修文的错误就在他曾经收留过几个溃逃的国民党小军士,替他们治了伤上了药。这是出自一个医家的天性,却不曾料到给荣家惹来了漫天的大灾劫。荣修文后来不只千百次的想过,当年的好心也许真的错了。救下的士兵是不是真的活下来还未尝可知,唯一的儿子却因为自己的这个污点成为了无产阶级的敌人。荣知非从懂事开始,就饱受阶级排斥和冷眼唾弃。那是不堪忍受的灰色童年,荣知非几乎都不肯去回首。上小学,被同学们指手画脚、说三道四,荣知非硬是凭着自己的努力和刻苦科科得甲、名冠全校。可就是如此优异的成绩,却在中学升学的时候遭遇了空前的打击。那时候,班级里所有的同学都拿到了中学的录取通知书,有些不如自己的都考上了省级的好学校,可是自家的信箱里总是空空如也。当别人都兴高采烈的背上书包踏入中学校门时,荣知非终于收到了一封皱巴巴的信件——他被安排在“工农兵革命学校”继续他的中学学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