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寇篇(9)
林棹溪散散地坐着,目光越过密密麻麻交错林立的桅杆帆布,望向粼粼月波的来处,正是一片阴沉。
“七叔。”一旁的侍从忽然开腔。
“怎么?”
“咱们在这里守着,可是错过一单大生意。”
他侧过头:“什么大生意?”
“婆罗门那边的商船前几天就贴着咱们被便悄悄过去了,听说都是锡兰伽蓝左近山里海中的奇珍,正撞在静海候手里。”侍从语带怨意,恨恨地。
“哈,他是发了财,可不是后来又跟海王撞到一块儿了么?”林棹溪冷笑。
“小人是想,这海王可是一点甜头都没赚到,静海候真是愈发地威风了……”
林棹溪听到这句,忽然不笑了,道:“小候爷么?”
侍从称是,林七爷手指在桌上一叩:“眼下这样,哪里还抢得静海候的东西,再说那里……怕用不着我们小小的沧浪插手啊。”
说罢笑着,往椅背上仰靠过去,目光掠过黑夜里密密麻麻林立的桅杆。
“如今林家壮大,七爷怎么私下里还说小。”侍从秉着说好话哄七爷高兴的习惯,不满道。
林棹溪扭头看他:“强是强了,可再强也不是海王、静海,人家弱了是病猫,强了是百兽之王,咱们呢?“
再壮大,也不过豺狼,成不了虎。
“如今的海王也是壮大了才争夺来的。”侍从道。
“那是他胜过了上任海王,还幸得静海候首肯。”
当日裴迪与冯家对抗朝廷清剿,双方战的激烈,商路几乎尽断,朝廷渐生停战之心,偏偏海盗也难以拖垮对方,恰逢当日的海王冯若芳病危,各方早已有意争夺海王的名头,从前碍于裴迪压制,如今眼见裴迪水师被这战事削弱,正巧让他们趁虚而入。
说起来裴迪也是神奇,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冯家硬是不敢动他,还大为支持,他就这么苦苦支撑,似乎是铁了心要等朝廷先松口。
两军对峙半月有余,直到东海海面出现海盗上岸劫掠的事,朝廷虽然碍于面子,也只好松动。
此时的裴迪,称王的本钱是有了,唯欠一缕东风。
这东风,便是静海候的同意。
静海候这一关,本就是海王自封自许,谁知屯门军中跟他们战了月余的李公子,正是静海侯那个时在时不在的所谓"弟子" 。
林棹溪想到这里,哂笑:当日冯家与裴氏已是一条线上的蚱蜢,冯若芳啊,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可是无论是什么巧合,朝廷急于抽身,海盗不宜再战。
静海候那边沉寂几日,终于同意了裴迪称王一事,条件是双方退兵,裴迪约束海盗半年,以恢复南海商路。
此事一出,双方俱是舒了一口气。
后来才知道,静海侯与朝廷,也是谈了条件的,不过这条件很简单,就是要人。
据说如今的小候爷被金吾卫一路护送从咸阳到广州,然后再从岭南参军的名册里被一笔勾销。
哼,想要称王,是那么容易的么?
裴迪何等声势,当日也是险险成行,如今裴迪地位已然稳固,又有冯家静海侯支持,他林家何必行此以卵击石之事。
那侍从见他兀自遐想,也不敢打搅,只好噤声。
林棹溪发觉,看看他,想起方才所说,多日的疑问再次困扰。
海王水师的实力,遇到静海侯,居然这么快就决出了胜负?海王的水师号称一呼百应,静海侯就算出手如电解决了这支散兵,也会与赶来救援的人遭遇吧。
到底出了什么事,静海侯和海王,都变得如此漫不经心?
林棹溪目光转向远处一艘大船,船底一片月粼。
陌路
“如此绝色,海王果然好福气!”
沈峥好容易从真儿那里出来,正巧在门口看见裴迪软玉温香在怀,还是如此绝色,怔了一怔,大笑。
“不知……是那位王妃啊?”
裴迪怀抱伽蓝,两人素白金紫相映,这一点点的不相称反而更亮眼。
他们几人本来年少就相熟,眼见沈峥一脸春风地玩笑他,裴迪却是不失礼仪:“见过沈二公子。”
“好生分啊阿迪。”
“小峥?”裴迪满眼笑意,叫道。
沈峥这次倒是笑得更浓,清亮的目光娓娓一动:“我又不是你书童,你这不是对先生不敬吗裴儿?”
一边的凌烟已然受不了这两个人,无奈仍作文雅地道:“海王快请回吧。”
裴迪本有要事,定要立即动身,也就是这里一片恬然,又是见了他沈峥,这才有点玩笑的闲心,所以凌烟公子稍一提醒,立即下山去了。
“文雅多了啊,从前都是一个滚字了之……”沈峥看着裴迪浮云中明明灭灭的背影,双肘抵在栏杆上,背靠着扶栏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