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百味(4)
说话间她已经走进了屋中。姜沅站起身迎她俩,闻言便笑:“我屋里的丫鬟都是些蠢笨的,定下了规矩便傻傻的不知变通,你和她们计较这些做什么。”轻轻巧巧一句话就把这事儿给带了过去,姜涔扁了扁嘴,没再说什么。
六姐姐惯来会四两拨千斤。她就是告到父亲母亲那儿去,也讨不来什么好,索性也就不费这个力气了。
姜涔气哼哼地在榻上落了座。侍画出门去倒茶,正巧看见侍琴端着个托盘从茶房回来,见着她便把托盘往她手里一递:“喏,我刚从四娘子屋里回来就瞧见那位过来了,想着是要来见我们娘子,一早便泡好了茶了。”“那位”指的就是七娘子姜涔了。
侍画笑着看她一眼:“你倒是机灵。”也不同她客气,接过托盘就进了屋子。
按说这等在娘子跟前露脸的好事儿,她们这几个大丫鬟是合该争着抢着的——毕竟娘子就是有再多的事儿要做,又不是一天八顿饭,早中晚换三次衣裳的,身边的活儿都有限。而谁在娘子身边伺候的多了,自然也更得娘子几分亲近,得的好处也更多。
不过现下的情况却是有些不同。
娘子身边如今共四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侍琴侍棋侍书侍画,其中她和侍书是自幼随着娘子一道长大的,情分本就不比旁人,更何况——
侍琴和侍棋是娘子定了亲之后,夫人给的。侍琴比娘子长几岁,侍棋倒是和娘子同龄,而二人唯一的相同点便是容色秀美。
而且,这秀美容色还逊了她们娘子几分。
夫人是什么意思,自然就不必言明了。
虽然说娘子待侍琴侍棋也和待她与侍书没什么太大的不同,而且最后谁也不知道被推出去服侍姑爷的究竟会是她们四人中的谁,但是这两人都很自觉地避让着她们,侍琴更是尤甚——大约是因为面皮薄或者别的什么,她甚至连娘子跟前都不爱凑。
闲时侍画甚至猜想,侍琴是不是觉着自个儿是妾,所以不敢来见主母?
这想法逗的她忍不住想笑,但也就是在脑子里过一过就没了。
不过,对着侍琴侍棋两个,她和侍书更有优越感倒是真的。这等在娘子跟前露脸的事儿得了谦让,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需要愧疚客气的。
侍画打起帘子进了屋,有条不紊地给三位娘子上了茶。收了托盘出去的时候还看见了侍书,她刚从库房取了字帖回来,见着自己便指指屋里,无声地做了个口型:“七娘子?”
侍画点点头。
侍书看看屋子,看看字帖,“嘶”了一声,一溜烟钻茶房去了:“娘子喊我了再来叫我!”
留个侍画对着她的背影干瞪眼。
屋子里的姜沅还在应付姜涔。
“听说顾家给六姐姐送的节礼是最最丰厚的,不知道是为什么呀?”姜涔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一派天真。
姜沅没搭理她。姜涔好歹也是十二岁要议亲的人了,不至于这么点儿礼仪规矩都不懂。她把手边的一碟子云片糕推了过去,招呼姜涟:“三姐姐尝尝。”
云片糕是用拌了糖浆的糯米粉加了蜂蜜桂花糖炖蒸,再细细切成薄薄的一片片的。这会儿圆溜光滑的青瓷盘里整整齐齐地码着一盘子洁白如雪的片状糕点,光是看着便已经十分漂亮了。
姜涟讷讷应了两声,拿了一片云片糕小心吃了。一旁的姜涔见姜沅不理自己,不由得不依不饶起来:“六姐姐六姐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姜沅这才回头去管姜涔:“没那么多为什么。小孩子家家的,不懂的事情不要乱说。”
她不是装小孩儿吗?那好办了,小孩子家家的,懂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姜沅挑眉看着姜涔。
姜涔:“……”
最后姜涔茶也没喝点心也没吃,装着一肚子气就走了。
侍书进来送字帖的时候还有些疑惑:“娘子不怕七娘子去告状?”以往娘子可没少被老爷夫人喊去叮嘱“多让着点妹妹”。
姜沅悬腕提笔,笔下流畅的字迹如水流倾泻一般,转眼就写下了半张纸。侍书没忍住看了一眼,不是娘子平日里写的簪花小楷,倒像是草书。
正看着,她就听见自家娘子淡淡道:“反正我都要出门子了,还管她做什么。”
她笔下微微一顿,清丽的面容在半倾进来的天光里显得肤色格外白皙,也忽然添了几分灵动与狡黠:“更何况……因为这个,父亲母亲最近才不会让我在家里的最后一段时日不高兴呢。”
侍书忍不住弯起了唇角:“是是是,娘子真是机敏。”一面手上动作不停地为她铺好了下一张宣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