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百味(18)
红盖头下的大红衣袖翩然而逝,轿帘落下,清隽俊秀的公子翻身上马,带领着一众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
轿子里的姜沅还在出神。
她还在回忆方才看到的那片衣袖。
就是那么一片衣袖。
就是这片衣袖的主人,今后便会和她相知相许吗?
姜沅倚在轿子上,听着外头的市井喧哗,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到了码头,依旧是顾辞舟把她背下了轿子,再背到船上——虽然裕州不近海,但从江州到裕州却是可以走运河的。
运送嫁妆也更方便些。
上了船,嫁衣首饰什么的就都可以换了,妆面也可以重新打理了,等到了裕州成亲的那日才会再度妆扮起来。卸去沉重的钗环和厚厚的胭脂,姜沅扶着腰松了口气,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了三分。
侍书收拾着妆奁,看样子就笑:“姑娘今儿就累着了,等大婚那日可怎么办是好呢?”
姜沅不愿意去想那十几几十日后的劳累,一摆手整个人就歪在了榻上:“且不管,且不管,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侍画提着食盒推门进来,面上带了几分笑意:“娘子瞧瞧,今儿顾家厨子做的午膳可还合胃口?”
姜沅“诶”了一声,又坐直了身子,招了招手:“摆出来我看看。”刚好她有些饿了。
宫保鸡丁、糖醋排骨、水煎豆腐、清炒黄瓜,还有一道番茄鸡蛋汤并一道凉拌牛肉片。主菜粥饭面饼都有,侍画估量着自家娘子吃面吃饼大约也就是平日里吃个稀罕,因此只拿了一小份。
果然娘子道:“给我盛碗饭。”
这面和饼最后估计也就是留给她和侍书吃了。
用过膳撤下膳桌,侍画便服侍着娘子在榻上歇了,自个儿拿着美人锤开始给娘子捶腿。四下里一片安静,午后舒缓温热的风从大开的轩窗里吹进来,吹得她颊边的鬓发轻柔地拂过面颊,连带着人也有几分昏昏欲睡了。
侍书还完食盒,静悄悄地走进来的时候,还吓了她一跳。她见侍书进来,便朝着窗户努一努嘴儿,示意侍书去把窗户合上半扇。
虽说是五月里,可睡觉时受了凉风着了凉的事儿也不是没有。更何况这江风还要比她们平日里感受到的更凉上三分。
侍书合了窗户也没事儿干,索性坐到了窗户边上的绣凳上开始理了线开始打络子。
手上的动作正穿着绕着呢,忽然便是感觉脚下的地板一动,紧跟着就有轻微的晃荡感。侍书侍画皆是被唬了一跳,几乎要以为是不是船撞上了什么东西——她们虽是江南女儿,可也是从小就被卖进府里教导着礼仪规矩伺候娘子了,至于坐船,这倒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两人隔着一道勾起的珠帘对了个眼神,侍书放下手里打了一半的络子,站起身来勾头朝外看了一眼,对侍画点点头。
是船开了。
那便没事了。侍书坐下继续打络子,侍画也继续一下一下地给娘子捶着腿。见过了有小两刻了娘子还是睡得熟,恐锤得久了反而不好,侍画便试探性地收了手,看娘子似乎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这才松了口气,站起身收了美人锤,出门去了。
刚一出门,拐过走廊的一侧就撞见顾三公子身边的小厮三九。
为着避嫌,顾三公子与她们娘子是分住在上下楼的——顾家是裕州人家,不近海,平素里也和江河湖泊没什么打交道的地方,自然不会闲的没事去造什么楼船,这还是特地租了一艘来迎亲用的。顾家对她们家娘子的郑重,可见一斑。
不过既然都不在一层楼了,又说了要避嫌,那这三九跑过来,必定就是有事了。
侍画想着,便笑着迎上去:“你怎么过来了?可是顾三公子有什么吩咐?”
三九也笑眯眯的,他生得白净清秀,这么笑起来显得颇为讨喜:“公子派小的来问一句,姜娘子在这船上呆的可还习惯?吃得可还适口?若是缺了什么只管告诉小的,小的立刻就派人下船采买。”
侍画听了,心里不免熨帖。不论她们到底缺不缺东西,住的习不习惯,顾三公子派人来问上这么一句,就是表明他是把他们姑娘放在心上的。
她笑着回答:“多谢三公子挂怀,我们娘子适应得倒还不错,东西也都是备齐了的,并不缺什么。”
三九点头:“这便好。”一面说着,一面往廊后看了一眼。
侍画知道他的意思。既然来了,那于情于理都应该前去拜访一下她们娘子。只不过这却是真真不巧了。她道:“本该领你见一见娘子的,可是不赶巧,我们娘子才刚睡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