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逝(40)
寒逝永远也不会忘记,她用那把名叫往昔的匕首隔开自己手腕时的那个情景。名叫夙颜女人,依旧是只留给她一个侧脸,依旧相似如她母亲,只是做的事情却是背叛。
当她看到玄渊中毒倒地的时候,她居然哭了,是的,哭泣。仿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从眼睛里缓缓留下,她以为是泪水,擦去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血。
人高兴的时候会笑,也会哭。只是她留下了的是血,而已。
她把这个消息第一个告诉了自己的师傅,也就是夙颜,那个侧脸很像她母亲的女人。
当夙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她说:“寒逝,你随我来。”她不知道她要把她带去哪里,可是她依旧跟去了。
玄渊所在的房间里,四周都是死一般的静默。
他就躺在床上,完全没有醒时的霸气与肆意,仿佛已经沉沉的睡去,永远不会醒来。
“你永远都不会醒了。”寒逝这样想着。
可是夙颜打破了这个梦。
她走到床边,然后从玄渊的怀里摸出那把名叫往昔的匕首,轻轻一划,血从手腕上流了下来。
寒逝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血,红的像一朵花,而且带着诱人的花香,销魂蚀骨,惑人至极。
那一抹如胭脂般艳红的血滴在玄渊的嘴唇上,一会儿他就醒了。
背叛。
这是寒逝心里所想到的第一个词。可是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不是悲伤,也不是恨意,只是有一种涨的几乎把胸口渐渐填满的东西在涌动着。
夙颜说:“玄渊,欠你的,我还了,我该走了。”
她说完这些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寒逝,眼里没有歉意。
那晚,夙颜就走了。寒逝没有挽留,虽然她早知道。
她只是对她说:“师傅,你回来吧,即是是背叛也没有关系,只要你回来。”
夙颜摇摇头。
夙颜走得那晚,也是一个雨天,南城烟雨的日子。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仿佛永远都不会穷尽。
寒逝的身体,是永远不会好了,因为曾经她手脚里的每一寸骨头都被折断过,虽然有天下第一的神医的看护,可是依旧撂下了病根。
没一回下雨的时候,每一节骨头都在叫嚣着曾经的伤痛,仿佛再次折断一样。可是每一次醒来,身体除了有些倦怠,并没有什么异样。到底,药是天下第一神医啊。
可是,有时候她也在怀疑,是不是玄渊为了让她不要忘记,而故意下了什么毒,让她没到下雨天的时候,都会记得那种痛楚。
睡眠,永远是最好的疗伤药。再大的痛楚,在睡眠里也会化为灰烬。
可是寒逝睡不着。
梦,才是这世上最残忍的东西。
梦里有血。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可是她却依旧无法忘记那个雨天,母亲如困兽一样的争斗,插在父亲胸口里的匕首,还有玄渊眉心里的那颗似痣非痣的伤痕——那时母亲赐予的伤口,毒融进了皮肤里,即使解掉了毒性,也解不掉曾经伤害的事实。
那个在玄渊眉心的伤口,仿佛就是为了印证那一点一样。
她不敢睡。
最先的时候,她就是凝视着某一样物体,比如我,比如往昔。
当夙颜用它划开自己的手腕的时候,玄渊就把它送给了寒逝,上面还留着夙颜的血••••••
名叫往昔的匕首原来有别的刀鞘,可是它锋利的身体总是挣脱一般刀鞘的束缚,伤到主人的身体。
用刀的人是不怕被刀伤害的。
可是,她不能让云宣看到她身上的伤痕——云宣,也就是那个在尸体里被剖出的孩子,寒逝的弟弟。
原来我的身体居然是千年龙骨木做的,那是比钢铁还要坚硬的东西,却可以用山里最普通的竹片来雕刻的木头。
于是,我便做了他的刀鞘,来掩饰他的锋芒。
一个人,无论再怎么逼迫自己,也是有自己的限度的,每每在噩梦中醒来,寒逝都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用一个冷漠的表情来掩饰她的恐惧。
也许,她本来就是什么都不怕的,因为最怕的东西她都见过了。
直到有一天,药送来了一样东西。
是一种香,香的名字叫醒梦。
当下雨的日子里,寒逝的屋子里总是弥漫着这种香气,香甜柔软而好闻,却有着一种让人无比清醒的力量——只要它点着,寒逝就不会睡着。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因为我的岁数比她更老,看过的事情也多了。生离死别,爱恨情仇,血与泪,风与诗,我早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了。
只是偶尔,寒逝她修长的手指抚摸着我的身体的时候,我都突然觉得有些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