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陷阱(51)
他跟头刺猬似的,比指甲刀还锋利。
“嗯。”程爸有点心不在焉地接过,咔咔咔地剪起了指甲,“其实……”
“其实我觉得你没必要停职……”
“在老麻婆那儿也挺好的……”
“至少待遇什么的……也蛮稳定的,高考这玩意,不适合咱们,要是失败了,你可来不及准备第三年啊……”
“……”
程礼不是很想说话。
总感觉胸口那儿闷闷的,堵了团气儿,喘都喘不过来。
他很想骂人。
他本来以为程爸去了大城市,见了世面也懂了点人情世故,可没想到,不过是把家搬到大城市,把脑子放在大城市的脚下,用屁股思考。
也是,一个每天闷声干活不多与人交谈的老男人,又怎么和别人交换思想呢?
彼时的程爸还在喋喋不休的念叨,发表一系列的长篇大论,始终觉得程礼不合适高考,说那是高智商人群和有钱人的游戏,程礼就该和他一样打打工,给老麻婆跑跑腿,辛苦几年娶老婆生小孩打麻将到死。程礼懒得回答,一口接一口的吞饭,扯着哽咽的喉咙使劲几次才灌进去。
行。
随便说吧。
反正从小大家就都觉得他是个废物。
可是废物就不能做梦?
梦是申请了专利还是烫了金裹了银,摸也摸不得碰也碰不得?
他就跳一次。
哪怕只跳一次。
摸到梦的脚趾头也不错。
手术室的门开了。
护士们推着程妈缓缓移动出来,程礼丢下饭盒,小跑着护到老妈的旁边,程爸捧着饭盒有点手足无措,傻乎乎的站在原地,等车推到他这边来。
“请问,我妈妈的情况好点了吗?”程妈躺在病床上虽然还有意识,但已然也是跟没意识了一样,呆愣愣的,还不住的发出痛苦的□□和哀嚎,肚子因为积水浮肿而隆起大大的一个软块儿,像是一按就能飙出一桶黄色粘液。
程礼很担心。
虽然说和爸爸妈妈待在一起的回忆甚至没有和米米的多,但骨子里小孩对母爱和父爱的渴望却未曾湮灭,反倒有增无减,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深。
程礼无数次希望,能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
可是,事实给了他两个耳光。
“不太乐观。”背后上来了程妈的主治医生,医生拿着书写板笔直地站在他身后,小声道出,“其实……我建议您母亲最好……”
“哎,我想我不说您也应该知道,反正如果坚持治疗的话,就麻烦你们准备好钱吧。”
程礼说:“多少?”
“二三十万打底。”
“好。”他脱口而出。
病床上的程妈和站在一边的程爸反倒傻了眼。
看着大家散去,空洞的走廊里只剩下被灰金色的夕阳无尽拉长的两具身影,程爸踱步而来。
“阿礼……”
“我有。”程礼转身,阳光却照得他的半边脸发黑,“我有这个钱。”
蓝色的窗帘,被风吹得婆娑起舞,满窗的旖旎囿囚于两眼之间,白桦树在歌吟,窸窸窣窣的踩叶声也在脑内横冲直撞。
她的影子也是。
他有没有这个钱,程爸程妈都不知道,程爸问他到底从哪儿能套来这么多钱,程礼却只是淡淡地瞥了眼程妈,叫他别问。
程爸才缓缓启声,“陆枝枝回来了是吧?”
说话逻辑性有够差的,问的问题上个不接下个。
程礼很嫌弃这点。
“嗯。”
“那你和她说以前的事儿了吗?”
“说什么?”程礼把手插在裤兜里,移步到窗前,满脸都是痛苦的夕阳,“她记不得我了。”
“陆奶奶告诉我,她高中时候溺过水,把之前的回忆都忘了,所以现在的我对于她来说更没吸引力了。”
“我只想……短暂的保护她。”
佛牙寺前的约定,程礼忘不了。
六年前的雨夜,她带着他奔进佛牙寺里避雨。
小小的庙宇里,又冷又涩,方寸之间全是乱糟糟的杂物堆放,就连上个世纪的港片里才能见到的烂枯草在这儿也能略见一二。
面前是一尊菩萨和很多供果。
那时候,他们已经“确定”了关系。
“礼礼,我们来许愿好吗?”陆枝枝站在蒲团前,从屁包里掏出一块点响屁炮的打火机把残烛续上,突然的明亮让他们微微睐眼,可转身过来,她无尽美好的笑颜又是如此动人。
如果那天没有光,他看到她就会脸红的秘密或许不会被拆穿。
“礼礼,你怎么又脸红了?”陆枝枝哈哈大笑,“我都说了嘛~你老早就喜欢我啦,你还不承认!”
“每次一看到我就害羞紧张,还说什么天气太热,我眼睛有红内障,分明就是你太太太喜欢我了嘛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