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遇(2)
至于身上,且暖着吧。
小人再次睁开眼睛时,立马映入眼帘的是晃动的烛火,豆大的火焰轻颤着,发出橙黄色的光晕。
她一度觉得自己在做梦,如若不然,那便是她已经身处地府了吧。
“醒了?”云迹白停下翻书的动作,回头看她。
小人这才注意到身旁尚有人在,眼睛倏地睁大,眼神里满是惊慌,藏在斗篷下的身体再次蜷成一团。
云迹白没有靠近,也没有出声,就那般沉默地看着她,手上还握着半开的书籍,雪白的头发松松地束在颈后,更添几分慵懒悠闲。
小人背靠着车壁,抱着身体警惕地回视他。
过了半晌,她才渐渐缓下心神,试探地问:“是你救了我?”
“不然?”云迹白抬手倒了杯热水,递到她眼前。
小人迟疑了一下,从斗篷里伸出手来,接过茶杯,端至面前,低头看着水面上的投影。
稚嫩的面庞,消瘦的脸颊,带着胆怯害怕的眼睛,正是她自己。
水雾不断从杯中飘出,扑向小人的脸颊,鼻子,眼睛。
委屈的情绪似乎就这样轻易地钻了出来。
大滴的泪水从眼中滑落,掉进杯里,溅起滚烫的水珠,落到她同样消瘦的手背上。
云迹白微皱了下眉,伸手拿过她手中的茶杯。
茶杯一脱手,小人就忍不住哽咽出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浸湿了身上的斗篷。
“怎么是你救了我?为什么不是爹爹来?”
“他为什么不来?”
“说好冬至来接我,他为什么不来?”
小人越哭越厉害,脑袋全都埋进斗篷里,肩膀颤动着,声音呜咽似小兽,时不时能听到她发出的疑问,包含着无尽的委屈。
云迹白回答不了她的疑问,也无法消除她的委屈。
大手轻置在她的头顶,缓缓道:“既如此,以后就跟着我吧。”
—
马车又迎着风雪行了一日,终于停在了码头旁的客栈处。
云迹白打发车夫搬运行李到客栈里,他带着小人购置衣物。
小人头发散乱,身上还裹着云迹白的斗篷,尾处拖地,她的单只草鞋早已丢弃,现在踩着云迹白的木屐,木屐宽大,行动颇为不便。
两人在人流中穿梭,行至一处成衣坊。
云迹白率先踏了进去,小人在门口抬头打量着牌匾,神色间犹豫不定。
忽而,门口传来他温润的声音:“进来。”
小人看着他,咬了咬下唇,笨拙而缓慢地走了进去。
“客官,需要点什么?”老板谄媚地迎了上来。
“挑几身适合她的衣服。”云迹白指了指小人,又道,“暖和一点的。”
“好嘞,客官。”老板视线移到小人身上,脸色变了变,语气也犹疑了几分,“这……客官,她这头发……”
小人的脸瞬间红透,局促地低下头,斗篷下的手指蜷了起来,她已经很久都没有洗澡了,头发更是沾满污渍和雪水。
云迹白没多看她,径直给了老板一锭银子,说:“不需试穿,看着拿就是,我们还需赶路,望老板抓紧点时间。”
“是是是,我这就去。”老板收了银子,速速地去了后间。
前厅处只剩下他们,尚不熟悉的二人。
这一日,两个人的交流次数屈指可数,云迹白没有多问小人的来历,小人也没有多问他的去处。
“今晚在此地暂住一宿,明天就要登船了。”云迹白突然开口。
小人抬头看他,灵动的眸子染上了不解的情绪。
今天不是还要赶路么?
小人反应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跟着眼眶红了,她又重新低下头。
云迹白盯着她的发顶说:“今晚你且想一想,明日一去,可能再不回京城了,如果你不舍的话,明早之前跟我说一声便好。”
—
二人再次回到客栈时,车夫已经开好了两间上房。
“你自回房吧,我等会让人抬水进去,等晚间再叫你用饭。”云迹白将她送至房间,嘱咐道。
小人点了点头,身上还披着他的斗篷,手上抱着方才购置的衣物。
云迹白看了她一眼,转身回房。
随着隔壁房间的门被人合上,小人也随手关上了房门。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抱着衣物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
不过一炷香,店里的小二就抬了热水来。
她警惕地在门口偷偷看着小二下楼,又左右观望了片刻,确保无人注意到她,这才再次合上房门。
小人轻轻解开斗篷带子,斗篷应声而落,软软地瘫在地上。
她低头看着地上的斗篷,又看着身上褴褛的衣衫,心中升起一股难堪来。
沐浴桶的热气渐渐弥漫,小人收回目光,转身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