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遇(14)
“辛苦你们了,回去吧。”云冬遇说话都呵着白气,“如果兄长或辉叔问起,就说我一切都好。”
“小姐,你要去哪里,我们可以护送你去。”护卫站在她面前不肯走。
云冬遇拒绝道:“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去。你们回去吧。”
送别护卫后,她独自一人去了荟英武馆。
她还小的时候,听爹爹说过,梧州有个有名的荟英武馆,学成归来的人大都武艺高强。
荟英武馆地处山顶,周围鲜有人迹,格外萧瑟寂寥,站在门口朝四周望去,只能看见飘散的白雾,如至云端。
云冬遇目光沉静地站在馆主面前,头发被她紧紧束在脑后,再没有小女儿家的娇态。
馆主年方四十,身形魁梧,目如烛火,站在那里不怒而威。
他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少女,问:“多大了?”
“十三岁。”
馆主摇了摇头:“练武讲究童子功,你这年龄委实有点大了。”
云冬遇捏了捏包袱的带子,声音恳切地说:“可我想试试。”
馆主盯着她看了片刻,没有说话,最后微微一点头,留下了她。
练武的日子并不好过,日日未闻鸡鸣便要起床,月挂树梢才能休息。
十指未沾阳春水的少女开始下河挑水,上山劈柴,蹲马步,绕山跑。
手上细嫩的皮肤被一遍又一遍地摩擦,血泡横生,一度拿不起毛笔。
腿脚时常肿胀,一不小心就会因为站不住而摔在地上。
云冬遇有时看着随身携带的荷包思绪乱飞,等再次见到云迹白的时候,她会不会已经把他教给自己的东西忘光了?
后来手上的茧子日益增多,她又想起那年在河边意外看见男人手上的厚茧,原来那是云迹白曾经日日苦练的结果。
她不由得心生佩服,给她遮风挡雨的这个人还真是文武全才,好像没有他不会的东西。
时间一晃而过,当馆主带她去挑兵器的时候,云冬遇还有一丝恍惚,她竟然真的坚持下来了。
“就是这些,你看着选吧。”馆主指了指背后的兵器库。
云冬遇走了过去,视线在各式武器上一一扫过,看到长剑时目光停留了片刻,最后她选了双刀。
“怎么选了这个?双刀可不好练。”馆主有点惊讶。
她握紧刀柄,说:“可是双刀一旦练好,威力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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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春天,云宅的桃花依旧掉了满地,后院的红鲤游得很活跃。
“辉叔,冬遇走了多久了?”云迹白往池子里撒了一把鱼食,黑色的长发被微风吹散。
“一年多了。”
云迹白笑了笑:“恩,那快了,就是不知道她回来的时候看见我会不会被吓到。”
“应该不会,主子还是那么俊朗,只不过是发色恢复了而已。”辉叔笑着回应。
云迹白想起自己伤好不久,头发就渐渐由白变黑,以往遍览医书都找不到医治的方法,却因为那次受伤而恢复如初。
后来百般探究才得知,他以为的怪病不过是中了奇毒罢了,箭伤让他失血过度,却也减轻了体内的毒素。
他那时才明白所谓的被诅咒的命运是有人蓄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将他驱逐。
驱逐不够又生杀意。
中毒是因他,解毒也是因他,不知道那人会不会因此气得发疯。
云迹白收了飘远的思绪,回头跟辉叔说:“其实离京的生活也不错,是吧?”
辉叔想开口说点什么,最后也没说出来,只冲他点了点头。
有盼头的日子总是过得那般快,桃花落尽,艳阳滚烫,秋风萧瑟,一年四季过了其中之三,冬至就悄悄临近了。
这一年里,云迹白重新拾起剑法,白天练剑,晚上画像,多番练习之后,终是将唯一不足的地方补上了。
他时常看着挂在书房里的那副画出神,想着画里那个天真的小姑娘又长高了多少。
等云冬遇再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再重新给她画副像,弥补上次的不完美。
他转眸又看向另一副画里的自己,心中升起不少疑惑,明明云冬遇在琴棋书三项上费时更多,怎么偏偏在画上格外出众?
冬至之日终于到了,云迹白专门提前让人打了个发簪,想着自己可以代替云冬遇的母亲为她行及笄礼。
厨房里早就准备好了云冬遇喜欢的菜式,只等着晚上给云宅的主子煮长寿面了。
然而一天过去,云宅的门都没有被人从外推开。
云迹白一直在书房里呆着,手里把玩着那只簪子,猜测云冬遇晚归的原因。
夜幕降临又被日光驱散,书房的烛光一直未灭,然而那碗约定好的长寿面终究是没吃上。
云迹白站在桌前,低头看着展开的信纸,心里涌起一股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