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兄妹(122)
周岺早早吃完饭就伏在书桌前解数学压轴题,并没有参与客厅里周岢和周善才的对话。
周善才在上一年的冬天终于出了院,现在能够简单地说话交流,腿脚却还不是很灵活,需要人推着轮椅才能活动。
周岢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周善才,周岺却在心里还是不愿面对这样的父亲。她便以学习为由早早钻进了小屋里。
这间屋子是周岢的,她在外地上学时一直是他住着,她放假回来后借用。周岢就睡在客厅里。暑假的时候他忙,几乎每天都见不到人影,早上起的比她这个高三生要早,晚上睡得也比她还要晚。
很多时候她其实知道他几点回来,大概晚上一两点吧,总能听到浴室里的水声。
以前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工作,后来知道了,便刻意避着那水声,强迫自己提早入眠。
周岺坐在窗子前看着卷子上的数字,迟迟没有下笔。鼻尖悬在纸面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发什么呆?回神儿!”
一只大手横到她的面前,挡住了试卷上的字。
“不专心。”
他敲了敲桌子,漫不经心地坐在一边的床上。
周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完全没有被抓包的愧色。反倒令周岢觉得有些尴尬了起来。
“咳。”他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这几天什么打算啊?”
周岺的笔顿了顿,微微侧了侧脸,看了他一眼。意思是,怎么了。
“怕你整天闷家里闷出病了。你这天天学,可别走火入魔了再。”他撑着下巴看着周岺的侧脸。
那双眼睛跟他不一样,鼻子唇形也不甚相同。
他是凌厉的,棱角分明的。她是柔和的,坚韧的。
怎么看个侧脸还能瞅出坚韧这种内在品格了?他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头脑。
“差得远呢。”周岺的笔还没有停,七八行解答行云流水般从笔尖泻了出来。
“作业写多少了?”他问。眼睛盯着她笔下一行又一行的字。
这些数学式子对于他而言已经变得模糊了起来。
“写完了。在写加练。”
“这不就得了?别整天闷这小破屋子里,哥带你出去走走!”他轻快地敲了敲桌板。
“去哪?”
“你想去哪?”
“不知道。”
“没一点主见!”
“你有主见。”
周岢看她写完手里的题又要去翻下一张,及时地摁住了她的手。
“别写啦!快想想去哪!”
此时此刻,他倒像是个顽劣又心急的孩子了。
周岺真的将拈起的一页卷子放了下去,坐在课桌前思考了几秒钟。
“那就去北京看看吧。”
话说完,她重新把放下的卷子翻了过来,低下头从选择题部分开始写。
空气中大概静了那么几秒,才响起周岢的回应。那回应简短,带着一点认同和笑意。
“好。”
第49章
自从周岺去省中上学后,周岢和周善才也将家搬到了北京周边的一个小城市。这座城市无论是住房还是饮食都更便宜一些,许多在北京通勤的人都将这座城市作为暂时的落脚点。
两个人起了个大早赶大巴。恰逢春节后几天,返程小高峰,人流窜动,这一趟实在算不上多轻松。但或许因为终点站是北京,两个人谁也没有因此而觉得烦躁。
周岢拿出了一副白色的耳机,将一边分给了周岺,另一边留给了自己。
他们并排坐着,靠得很近,听着同一首歌曲。
就好像任何一对年轻的情侣一样。
“I am sailing,I am sailing home again cross the sea.”
“I am sailing stormy waters,to be near you,to be free.”
耳边是饱含年代感的沙哑声音,目光所及是倒退的房屋和树影。列车会越来越快,那些景象也会变得越发模糊起来。
就好像那些伴随着时间的海潮发黄发霉的过去,就好像那些渐渐模糊的记忆。
周善才那时候也是坐在这样一趟车上,只简简单单地背着一卷铺盖,便义无反顾地将两人带到了北京。
她设想了一下假如自己处于那样的境地,她是没有那样的魄力的。
或者是,他同样没有那样的魄力。只是对于两个孩子的爱,让他不得不选了那条最难的路,成为了别人眼里勇敢又莽撞的人。
他被村里的人盯着。但凡他在北京混得好一点,对得起徐珍在天之灵,他就是别人眼里有魄力的男人。如果他过得潦倒,连带着两个孩子不好过,落了别人的口舌,他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
一个丧妻的独身男人,在这个社会容忍度相对高的社会,特别是农村乡土,他选择了一条忠于内心的道路。
尽管这路看起来那样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