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望天明(179)
萨德声音轻朗,语速飞快:“你说的我不否认,因为组织人多,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但我可以确定一点,我们的组织是致力于推动民主进步,需要多元的声音,特别是需要像你这样有见解的人,我们的组织虽然是国际组织,但高层职位一般都还是由所在国的人担任,只有少数特例,现在你也将成为特例,难道不值得开心?”
郁植初眉眼一竖,整张脸的表情都冷冽起来:“我该开心吗?所谓民主不都是政治最终的决定结果?简单讲就是一个投票中支持和反对的事,哪方赢了哪方就是民主,你们现在所做的,大同小异。人们已经习惯了固化思维,都是读过书的,你肯定清楚蝴蝶效应,也肯定清楚多米诺骨牌,政治为什么难?难得不是政治本身,而是带有政治色彩的问题,往往牵一发动全身,变数能引来一连串的变数,就是一样的开头也往往会得到不一样的结果,你不觉得你们现在和拉塔政府军很相像吗?”
对于她徒劳的抵抗,萨德笑她的不自量力,毫不费力的否定她的话:“像不像我没考虑过,但我很欣赏他们,拉塔在成立之前一直都是被迫者,空有生存的本能,但心里满眼都是掠夺的欲望和种族的压力,东国政府无所不在的资本政治纠葛形成了他们生活的常态,这种环境下,如果是你,你能不反击?独善其身总是一个人的事,一群人往往是不行的,他必须反抗。”
郁植初说:“自植了又怎样?隔靴搔痒而已,以为摧枯拉朽的动荡一下让天地变色,天地就易了主吗?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即使外观形态依旧,但那个人已经不是那个人了,反而还扭曲了生态和生命逻辑。”
萨德陡然把脸庞靠近,隔着咫尺的距离,冰冷地语调仿佛是高高主宰一切的上帝:“人唯一的生命逻辑就是驯服。”
郁植初狠狠盯着他:“那和只懂交·配繁衍的牲畜有什么区别?”
萨德退开了一步:“当然在于聪明,可有多少人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事实上人人以为的聪明都不过是自以为是,本质上还真不如牲畜。人类总习惯给自己制造麻烦的荆棘丛,还要逼着自己去忍受一切痛苦的煎熬,不光忍受,还得找一个得体的理由,诸如一切值得,好像这样就不用停下来计算其代价,从而心安理得。牲畜就不会,你别以为他们是蠢,他们只是懒,懒就是至高无上的聪明。”
郁植初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那不是懒,那是无知,是没有精神的麻木不仁。”
萨德挑了下眉:“人就有精神了?就像你为了追求一团令人眼花的火焰而甘愿撞得粉身碎骨,看似崇高实则愚蠢,安寄在一个庞大的群体下才是最聪明的选择,既有视野,有台阶,又有食物。”
“可有些人就是甘愿扑着翅膀。”郁植初咬着牙,一字一句:“不死,没完。”
“我不喜欢强迫人,我喜欢别人心甘情愿的。”萨德以考察者的姿态沉思了一会儿,说:“看来你今天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但不着急,我有的是时间,比起你识时务的答应,我更想知道一个战地记者的心理防线到底能有多坚固,其实应该是很容易被打破的,什么价值观,人伦观,都会在致命的弱点前,不、堪、一、击。”
郁植初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个恐怖组织,更是不允许一丝光亮照进去的深渊。
她感叹精致的设计,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时间,与空间的协调、看似平庸而大智若愚的招数,就这么在不知不觉里融为一个期望的结果,这需要多么严谨的思维和对繁杂事物的精准判断?郁植初不得不承认自己棋差一招,那是一种深层文化底蕴的人才能体验到的刺痛。
东国的革命已经失败了,不需要谁再去特别的去瓦解,宗教派系和部队群体之间相互厮杀,渴望争夺自由的权利,但事实上会比之前更加难以实现,人们永远渴望获得历史波浪式前进的等量快感。
第 56 章
把一个人单独囚禁在房间里是一种太过聪明又残酷的刑法方式,关去牢里,顶多是□□受损,每天有干不完的活,但是至少能看见千百个和自己一样被俘虏的人,能看见天空,能看见树叶,能看见窗外,能看见暗夜与黎明,思维永远能得到缓冲。
然而在这里,只有无数的射灯与白净,在这里感觉不到时间的流淌,在这里没有任何嘈杂能够喧宾夺主占据思绪,你会不受控制的开始思考,循环,再思考,再循环。
你会忍不住回想自己究竟说了哪些话,哪些是无用的,哪些是有用的,而哪些又是他们正中下怀刚好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