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望天明(170)
郁植初他们也要跟着撤退。
前一天,她把一名女同事单独约在了绿区的一间咖啡厅里,同事疑惑的看着她,似乎想不到究竟有什么事情重要到需要避开其他人偷偷的谈。
郁植初也不急着开口,慢腾腾地从烟盒离抽出一支烟,深深抽了一口,又长长地吐了一口,像是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静静地喝水、抽烟,一根烟抽完,她才开了口:“你辛苦一下,再帮我一个忙。”
“什么事?”
“首先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其次我这人也没什么朋友,找谁都不太合适,黄麒又离我太远,想来想去交给你最合适。”
她这正襟危坐的模样一下子就把那人说的紧张起来:“到底什么事?是不是撤退出什么问题了?”
“不是,是我的私事。”郁植初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她,女同事翻了两页,内容里清清楚楚的写着:如果郁植初遭遇不测,其下所有财产分成各等份,一份留给家人,一份留给蒙桑妻子,一份留给蒲焰腾,如果蒲焰腾在服役期间牺牲,那笔钱将捐给人道组织。不用任何形式举办葬礼,不通知任何人,骨灰随意处置。
女同事瞪大眼睛愠怒地开口:“遗嘱?你立遗嘱干什么?你……不回去吗?”
“屠杀和化武的事情还没完……”
况且,她不相信蒙桑的死亡是那么凑巧的事,时间不早不晚,偏偏是在她得到秘书长的消息之后……
女同事脸色变了几变:“可现在乱成这样怎么查?联合国都查不出来的事你一个人怎么弄?简直就是匹夫之勇。”
郁植初依旧一脸平静:“我答应过蒙桑,得把他妻子送走,我得把我的位置让出来。而且现在机会正好,伏脉千里的草蛇灰线已经露出,我不一定会死,这东西是用来预备万一的,只不过是提前打理,留个我活过的证据,一张纸而已,并不太重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观。”
“你什么价值观?这里局势已败,你只是一个异国的看客,当不了实践者。”
“真就是真,假就是假,我要撕开事物的面纱,而不只是凭空想象,自己心痒难耐不肯查还要坐着听别人说三道四?我做不到。”
女同事皱了一下眉头:“命都不要了?家人和爱情也都不要了?总部既然已经安排我们撤退,你何必去趟这浑水,来日方长,以后也有机会能回到这里,查清真相的方式有很多,为什么要选择最艰难的一个?”
郁植初眉头狠狠一皱,语气也低沉了几分:“我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我没有不要命。当人从危险中跳出来看全局时,就不会只将焦点关注在危险程度,目光会散在全局。第二,我除了是HN的员工,我同时也是一名战地记者。第三,我虽然不是政治家,但勉勉强强在政治界算有几分影响力,也俨然是个理论家,不能像普通人那样说完了就算了。既是社会人咱们就有点社会人担当的样子,屠杀和化武这件事情放到利益上可能会被缩小,但往宏观了说,得失都是错,我做这么多的努力就是为了让大多数人的价值观不被陈旧的思俗和舆论引导,我不能随便说话,但也不能不干事,只摆事实讲道理,不管将来出现什么不好的结果,都是我咎由自取,所有我自己兜着,不妨碍谁。”
“你要我揣着这两个心病我走不掉,既然走不掉只好去查,我不是一心想要跟活着过不去的人,但咱们这种人,活着是要讲条件的,信奉什么就得坚持什么,否则何来价值观一说?人有一个内在和外在的,就像一个储物间,以门为界,里外看似不搭,但其实是本一的,扔了外在那叫没脸子,失了内在那叫出离。把皮剥了,肉不好看,挖了内脏,活不下去。反正人人都要死,为了付出什么而死,也算死得其所没白来一遭。”
女同事问:“那你遵奉的事实呢?又是什么?”
郁植初沉默了一瞬,看着女同事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事实就是从现有的答案中剔除掉无用的信息,去增加新的,可确凿的,连同真相一体。就像是圆周率一样,你知道它约等于 3.14,但后面还有无数个小数点等待着人们去挖掘全貌。Z国不断有新一代战地记者涌入前哨,这正是国家媒体进一步扩展全球版图向四海八方传递Z国声音的结果,人应当守住勇敢,才会是一辈子的武器。”
女同事沉默了,她不能否认郁植初的话,但也无法说服她,硬说反倒显得假,她这人总喜欢什么都来真的,但自己帮不上任何忙。蒙桑曾经评论:郁植初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顺个梯子就能爬上天。之前还不相信,现在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