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垂屋檐下,仰望的星空(90)
他用干净的软布细细地擦拭着画面上的每一根线条每一寸油彩,快到凌晨时,他把画端正地放到床上,用洁白的丝纱将画罩住,他隔着那一层丝纱对着油画里的自己抿唇微笑。
随后他去了衣帽间,找到他住在城南巷时连回清给他买的那身衣服,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裤。
他将自己洗漱了一遍,换上那套衣服,又对着镜子将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做完这些,他径直走向浴室的浴缸。
宽大的浴缸里已经放满热水,他穿着那身衣服躺到浴缸里。
当第一滴血从他手腕上滴入浴缸时,浓烈的血珠在水中晕散开来,像一朵鲜红而妖冶的花在他身边盛放了。
他早已经安排好自己的后事,他把他名下的财产分成了三份,一份留给他母亲,算作报答她的一番养育之恩。一份捐了出去,当作他对这个社会最后的一点贡献。
还有一份,他让律师转到了连回清名下,他爱她,即便他们没能在一起,他也希望她能分享他的财富。还有给芳姐和李长椿的东西,他也在遗书中交代好。
再无牵挂了。
从手腕上流出来的血已经将浴缸里的水染红大半,他并不觉得痛,他安静地靠在浴缸的边缘上,就像曾经无数次他靠在连回清的肩膀上一样,慢慢地,他闭上眼睛将右边的嘴角扬了起来……
连回清离开琚冗后没有再找工作,她想画画了,她有个开画室的大学同学,连回清大学时候画的很多画都寄存在那里,她在她同学的画室里租了个房间专心画画。除了晚上回去睡觉,她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画画。
元旦过后天气虽然越来越冷,但阳光很好,连回清背着画板画架想要去附近的公园写生,找找灵感。
她背着画板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她的手机忽然响了,是杨静川打来的。
“回清……”杨静川的声音颤抖着,她艰难地压抑着哭腔说,“回清……琚冗……琚冗他……自杀了……”
十字路口上方的高架轨道上一列地铁正疾驰而过,轰隆隆的一阵巨响将手机里杨静川说话的声音吞没了,将马路上的汽车鸣笛吞没了,将含在交警嘴里的哨子发出来的哨声吞没了,将来来往往的行人说话的声音吞没了。
连回清仿佛忽然到了一个无声的世界里,所有的声音都没有了。
几秒后,背在她身后的画架掉在了地上,她就像在运动场上听到枪响后的短跑运动员奋力地狂奔出去,可她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跑。
那个十字口仿佛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她从这个路口跑到那个路口,又从那个路口跑到下个路口,却怎么也跑不出去。
她的额头被磕破了,她的膝盖被车子撞出血了,路口的交通秩序全被她打乱了,所有人像看疯子一样看着连回清没命地在四个路口来回地跑。
最后,一位交警把她拽出了那个死循环,用警车将她送去了医院。
急救室外面已经挤满了人,萧裴、余山水、何如意、章传远、杨静川、李长椿还有芳姐全都在。余山水和章传远分坐在过道两边的座椅上,萧裴站在急救室门前流泪,何如意和芳姐在旁边扶着她。
李长椿蹲着靠在急救室的门上大声地哭,一边哭一边说:“冗哥……冗哥……我早该想到的,你跟我说谢谢的时候我就该想到的……哥……哥……”
杨静川坐在长椅最末的一个座位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她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水,她也不擦,只一口一口地往外吐着烟。
连回清被好心的交警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到了急救室外面,没有人注意到她,她也没有惊动任何人,自己扶着墙坐在了地上。
一个护士过来跟杨静川说:“小姐,这里不能抽烟,请你出去抽。”
杨静川就跟没听见一样又将烟送到嘴里吸了一口,护士说:“小姐……”
杨静川猛地将烟头砸到地上,她一下从座椅上跳起来,几步冲过去,照着萧裴的脸狠狠地甩了一耳光。
“全都是你!全都是你!如果不是你伪造那些照片逼他,他怎么会走上这条绝路!你配做母亲吗?你配吗?你整天说这个贱那个脏,就你干净,就你高尚,你那么高尚,你把自己的儿子往死里逼?!”
萧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懵了。
旁边的何如意和芳姐都吓了一跳,刚才的那个小护士硬生生被吓跑了,李长椿的哭声也被吓得戛然而止,连回清也从地上站了起来,只有余山水和章传远还算淡定的,但也都看向杨静川。
“你敢打我?你敢打我!”
萧裴再顾不上优不优雅,扑上去就要往杨静川的脸上打。其他人赶紧将萧裴和杨静川往两边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