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垂屋檐下,仰望的星空(9)
连回清敏锐地察觉到他在生气,他来了这么久从没有生过气的。
连回清没敢动。
琚冗点点头,扶着墙坐在餐桌旁边另一个小凳子上说:“那好,我陪你在这坐着。”
连回清终于领会到他是什么意思,立刻乖乖地爬到床上。
她睡在床里面,琚冗睡在外面,中间隔着半臂宽的距离,纵使这样连回清还是觉得煎熬,她背对着琚冗,直挺挺地侧躺着,动也不敢动一下,不像是在睡觉,倒像是让她在悬崖上走钢丝。
琚冗也看到了,他甚至能感觉到连回清身体上细微的颤动,他莫名地有些恼火,他到底是有多可怕,让她害怕成这个样子?
他向来温和,很少发脾气,他的粉丝们前呼后拥的总是很热情地喊他哥哥。
他拍过很多戏,戏里戏外能接触到的人也很多,不管背地里怎么样但表面上都能和他友好相处,他从来没见到过有人害怕他。
她到底在害怕什么?是怕他的抑郁症吗?可她却又那么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
他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几乎一夜没睡,生了一肚子闷气。
连回清也没睡着,天刚擦亮她就从床上跳了起来,做好早饭匆匆地吃上两口就跟逃难似地跑去上班。
琚冗一上午都闷闷不乐,中午连回清赶回来给他做午饭,做了他爱吃的辣白菜,他也没动筷子。
他的情况一直都在往好的方向转变,他忽然这样沉闷下来,连回清很快就发现了,她生怕他的抑郁情绪会反复,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怎么了?是心情不好吗?还是头又疼了?”
琚冗抬起眼直视着她,连回清几乎是本能地垂下眼睛躲开了他的目光,看她这个反应,琚冗也不想再闷着,直接问她:“你是不是很怕我?”
“没……没有啊……”
她否认,说话的声音却是结巴的。
琚冗差点被她气笑了,他抿住双唇,看了连回清好一会才说:“既然不怕我,以后晚上你就睡在床上,不许你再睡地板。”
连回清并不是怕他,她害怕的是现实。
试想一下,一个你从不敢肖想的人,忽然来到你身边,睡在与你近在咫尺的地方,你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你紧张,你激动,你甚至还会幻想着你可以拥有他。可这个人并不属于你,他早晚都是要离你而去的。
连回清害怕她一旦习惯了某些事以后,等失去的时候会让她痛不欲生。
但琚冗就跟她杠起来了。
晚上她不去床上睡,琚冗也不去床上睡,她坐在厨房里,琚冗就坐在书桌前看书,两个人对峙到大半夜,连回清认输了。
连回清觉得睡在床上实在没有睡在地板上来的轻松自在,可慢慢地她又觉得这样睡也挺好,至少,琚冗凌晨醒过来时,她翻个身就可以给他按摩头皮,而且琚冗上床下床她都可以第一时间知道,可以很好地防止上一次那种跳楼的情况再发生。
找到了让她心安理得睡在琚冗身旁的理由,似乎就给了她极大的勇气,慢慢地她也能安然入睡了。有时候夜里醒过来,她会十分自然地给琚冗拉拉被子,就好像那本来就该是她做的。
有时候琚冗醒过来,也会给她掖掖被子,连回清有时候睡熟了不知道,有时候半醒着当被子从琚冗手里落到她身上时,她就有种想哭的冲动,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是高兴还是悲伤。
雨还是一直下,连绵近一个月都没有停歇过。许是阴雨天气持续太久的缘故,琚冗的腿开始隐隐地疼起来。
他的腿打上石膏已经有两三个月,按照骨折的正常愈合速度基本可以拆石膏了,是不该忽然疼起来的。更糟的是,没过几天琚冗又莫名其妙地发起烧来。
连回清忙不迭地将他送去了医院,一番检查下来后,医生给出的诊断是延迟愈合。他伤的是左腿的胫骨,一般胫骨骨折经常会发生延迟愈合的情况,加上他的腿在清创的时候没有清创彻底,还有些感染,问题就更严重了。
医生的建议是手术治疗,不然感染恶化后只能截肢。
连回清在听到“截肢”两个字的时候,吓得面无人色。
琚冗却没有一点反应,甚至微微笑着说:“意思是这条腿要废了吗?废了就废了吧。”
一个企图结束自己生命的人,又怎么会在意自己的身体是完整的还是残缺的呢?
体温降下来后,他一刻也不愿意在医院里停留,也不要连回清搀扶,自己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搭公交车回了城南巷的出租屋。
连回清却恨不得立刻将他推进手术室进行手术,可是,她没有钱。
这个手术不算大,手术的费用大概三四万。连回清手上现有的和这个月还没到手的工资加一块也不足一万,她着急忙慌地到处借钱,她平时就不善交际,与公司同事的关系可能稍稍比陌生人好一点,更何况又是借钱这种事,心地善良的同事还找个借口搪塞一下,脾气不好的直接翻个白眼给她,连声都不愿意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