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的过了一两年，有一天我姥爷一抬头，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院子里好像少了点什么。老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我妈不见了。

“我姥爷扑棱一下子就站起身来，满世界里就找我妈，全村儿的人也都帮着找，房前屋后，山前山后，满山遍野地找了三天也没找着。

“哎呀给我姥爷上火上的呀，一袋烟接一袋烟地抽啊，抽啊，不是唉声叹气，就是顿足捶胸，要不就是闷呼呼地蹲在墙根一声不吭，可是又总是像想起了什么，猛地站起来，又两眼直冒金星……

“我姥姥也都发苶了，手里洗的衣服都搓烂糊了，还在那一个劲儿地搓呀搓，帖的饼子，都烧火烧得冒烟了，还在那往灶膛里添柴火呢……反正我姥姥姥爷都像掉了魂儿似的，简直不知道怎么过下去了。

“后来是有个放牛的磕磕巴巴地说，那天他看见我妈去过河边。我姥爷一听就如五雷轰顶，梆当一声就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起来，我姥姥也忽悠一下子昏死过去，幸亏邻家大嫂及时赶到，掐住我姥姥的人中不放，才把我姥姥的命给掐回来，等再去掐我姥爷的时候，已经来不急了，有人就说，看见我姥爷的魂灵驾着一只飞来的仙鹤朝西北方向飞走了……

“我姥姥虽然缓过来了，可是就像个废人一样，什么都要邻家来照顾。

“等邻家张张罗罗地帮着把我姥爷的后事都办完好几个个月了，突然有一天，我妈妈竟然回来了；进了屋，抱住我就哭，哭的呀，死去活来。

“我姥姥见自己的女儿活蹦乱跳地自己回来了，竟也一下子就缓醒过来，悲喜交集，就跟我妈妈抱头痛哭啊，哭得是飞沙走石，昏天暗地呀……

“等到那场沙尘暴刮过去后，我就跟着我妈到了河对岸，住进了老黄家，也就是黄彩铃他们家。

“我姥姥在河岸上，手搭凉棚，望了很久很久，还在那里挥手，挥手……

“后来听我妈说，她那天早上就觉得脑袋里边响，响了一会就似乎听见有人吹喇叭（唢呐），我妈从小就爱听人吹，这会儿听到的又特别好听，就寻着那个声响一步一步地一路找去，一直到了河边，我妈就听见那个好听的喇叭声是来自河对岸。

“我妈连衣裳也不脱就往河里走，越走河水越深，越深那个喇叭的声就越近越好听。我妈就那么不管不顾地往河心走，水把她淹了她也不回头，直到河水把她无情地冲走……”

“你爱不爱听啊——我讲的。”赵大连自己打断自己，在黑暗里问冯春虎。

“讲的真好，我爱听——继续讲啊。”冯春虎还真爱听赵大连的直言快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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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色—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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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接着讲。后来听彩铃讲，是她爸爸救了我妈。

“那天河对岸有一家娶亲，乡下娶亲需要吹吹打打，彩铃她爸年轻的时候跟着吹鼓手师傅学过手艺，十里八村的都知道他是响器能手，所以谁家有个婚丧嫁娶的，就都请他去给人家吹喇叭。

“那天的情景好不热闹，新郎壮得象头熊，新娘美得像朵花儿，尽管心里不是滋味，可是拿了人家的工钱，还要喝人家的喜酒，所以也就得尽心尽力。等人家娶完了亲，酒席散了，彩铃她爸就趁着酒劲一个人来到了河边，鼓起腮帮子就尽情地吹了起来。吹的那个悲呀，吹得彩铃她爸自各儿都泪流满面啊……

“原来彩铃她爸正好和我妈相反，是被一个下乡的女知青给甩了，本来说好了要扎根儿农村60年，可是没到6年就都跟着潮流回城去了，什么丈夫啊，孩子啊，全不要了，拍拍屁股，连个眼泪瓣儿都没掉，就走人了。留下了彩铃和她爸俩整天以泪洗面，相依为命。

“那天别人家热热闹闹地娶亲，尤其是见到人家郎才女貌幸福无比的样子，就又勾起了彩铃她爸那段伤心的往事，帮人家吹完喇叭，就自个儿跑到河边想一个人发泄发泄。

“大概这个时候才是真情实感，彩铃她爸的唢呐吹得简直就叫一个悲天悯人，吹得树上的乌鸦都跟着哀鸣，吹得远处的老旧都泪流满面……

“可是吹着吹着，彩铃她爸就看见河里有个花花绿绿的东西在漂浮，开始也没在意，还接着吹，把深藏在肚子里的所有悲伤哀怨，都通过那个滴滴答答的喇叭给吹了出来……后来那个花花绿绿的东西还上下翻滚，彩铃她爸就觉得不对劲儿了……那是个人吧——彩铃她爸天性善良，一下子把喇叭扔出老远，也是连衣裳都没脱，就一个猛子扎进河里，几经折腾，用他远近闻名的水性，把已不醒人事的我妈给救上岸来。然后又压胸又做人工呼吸，到底把我妈给救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