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缘/十色+番外(475)
我就问母亲:“去见谁呀。”
我母亲说:“你别问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就说:“是去见我的大公鸡吗?”
母亲说:“不是。是一个人。”
我就问:“是我父亲吗?”
母亲就说:“不是,是一个男人。”
我就问:“一个什么男人?”
母亲就说:“叫你别问你就别问了,反正妈妈不会让你见坏男人。”
我就说:“不嘛,我不去见男人,我不要男人。”
我母亲就说:“怎么不要男人,妈妈让你见你就得见,妈妈让你要,你就得要!”
我就说:“妈妈想要妈妈就自己要吧,反正我不要。”
母亲就说:“就是妈妈要,你也要帮着看看哪!”
我就说:“妈妈别想骗我,到时候就逼着我要了,我才不上当呢!”
母亲就说:“死丫头,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啦!”
我就说:“妈妈什么时候都没骗过我,可是我觉得这次一定是骗我的……”
我母亲没了办法,第二天从她的老同志那里回来对我说:“知道妈妈为什么要领你去见那个男人吗?因为你的大公鸡就在那个男人的家里,妈妈要领你去到他家,把你的大公鸡给领回来——这回你去不去,你要是不去,妈妈就把火车票给退了。“
我一听我的大公鸡在那个男人的家里,我立刻来了精神,满口答应着我去我去我一定去……而且立刻转变了态度,任由母亲从头到脚地打扮我:母亲洗领我去洗了澡,前前后后地给我搓得不再有一个灰卷儿,然后就烫了发,修了指甲,去了腋毛、腿毛,甚至还到医院洗了牙,还给我买了好几种香味的雪花膏。再就是到商场给我买了崭新的内衣,衬衣还有漂亮的外衣。另外还给我买了一只上海牌手表,外加一个精致的坤包。最让我惊奇的是母亲还给我买了双高跟鞋,我一穿上立刻就收腹挺胸地俏丽起来,照了半天镜子欣赏自己的袅娜体态,杨柳细腰……母亲自己也换了身得体的新外套,而且还特地去把自己的花白头发都给焗黑了……
于是我母亲带上我,在我母亲那位老同志的陪同下,漂漂亮亮地来到了唐山,在地震后满目疮痍的城市里找了很久,才转弯抹角地找到了我们要去的那个男人家。
进了那家的门,看见了那个我们要见的男人,一个立刻就改变了我的命运轨迹的人——我立刻惊呆了!我的呼吸开始急促,我的血压开始升高,我的眼前开始发黑,我险些晕厥过去——我面前的男人竟然是瘫痪在炕上奄奄一息的陈默然!
天哪!他不是在遥远的江河对岸等我,他是因为在地震中受了重伤才没能回到我的身边哪!我一下子就扑了过去,抱住他就哭啊。我还打他掐他骂他。我说你真的好狠心哪,你怎么跑了这么多年也不给我个消息呀,我为你设计了20多座大桥,为的就是让你回来找我的上一路顺畅啊,你怎么就一个人躲在这里不理我呀,你怎么就不给我一个信儿呀,你怎么就那么沉得住气呀,你的心怎么就这么狠呀,你怎么那么没人性啊……
陈默然见了我也是悲喜交加。边跟着我抱头痛哭,边任凭我打他骂他埋怨他。我也是一下子得到了充分的释放,就尽情地把心里多年的委屈和郁结全都倒了出来。一定是我过于激动和疲惫,极度的兴奋和刺激,令我哭着哭着竟忽悠一下子昏厥过去,人事儿不知了。
等我醒来,觉得一切都很奇怪,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就连母亲我都有些不认得了。她怎么一下子老了这么多,脸上多了那么多皱纹,头发几乎都花白了,人也瘦的干干巴巴……还有墙上的挂历,怎么会从1970年一下子就跳到了1979年呢?还有瘫痪在床上的陈默然,他不是掉到桓仁的浑江里根本就没捞上来吗,现在怎么还活着呢?
其实我是在见到陈默然后,因为过度的刺激让我的疯病一下子好了,一下子恢复了常人的状态,而我的记忆还是停留在刚刚发病的1970年呢。来见陈默然是母亲老同志的主意。是母亲接到了陈默然的来信,说他还活着,但在唐山大地震中失去了父母和妻子,自己也下肢瘫痪且将不久于人世;但他放心不下他的一儿一女,他想在临终前,给一个两三岁、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找一个好的归宿;思前想后,还是想到了我,想到了曾经的恋人。他就写了一封信给我的母亲,询问我的情况,并且有意要将那一双小儿女让我来领养。我母亲就把信给她的老同志看,老同志就说,也许见了面就能治好好你女儿的病呢!就出了个主意叫我跟陈默然见面。结果我死活不同意跟他们来,我母亲就又去问老同志,老同志想了半天突然说,你就告诉你女儿说,她丢的大公鸡就在咱们要见的那个男人的家里,估计你女儿就能同意去了。果然我一听就同意了,果然,我在意外的、强烈的刺激下,真就将精神恢复到了常人状态。当我听了我母亲讲了我这十来年疯疯颠颠的坎坷经历,就又跟我的母亲抱头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