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女(92)
大爷说“人家一直呆在店里,会不知道生意好不好吗?”
大奶奶冷笑:“生意好,来买的人多便是赚吗?多少时候是东西不好卖,只好甩货,价钱便宜了才会人多的?进货高,却低价,人越多,亏得越多。说出去有甚么奇怪?她难道还懂看个帐吗?”
大爷这时候表情才好些。
大奶奶又说了:“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心思浅到脸上去,你还怕她怎么的?写了文书请中人来证了有甚奇怪?谁知道她听谁提了一句,才想起这个。”
对着大爷恨铁不成钢:“我原就跟你说了,文书上的事都不妨,要不然我怎么也不叫你回去,就让大掌柜跟她签呢。我们把帐做得好便是了。再说了,她也不过是一起兴起,她那种出生,还是为攀龙附凤找了野男人的人,能吃得了做学徒的苦吗?过几天自然消停。”
大爷缓了过来,连喝了二碗茶――他一路从铺子赶回来的。又惊又怒,口干舌燥。
大奶奶等他喝完了茶,立刻敦促他回铺子去“你慌慌张张,她要起疑怎么办。”
等大爷再到铺子,对苏世黎便更和蔼可亲。不过调头就去大掌柜那里,把帐本拿了,说有些帐自己要对。大掌柜并不多想,把当年的帐本都装起来给他。
苏世黎看着他抱了一大包东西出去,收好目光只做无事。她在铺子里头忙活了一整日,夜里回去,胳膊都抬不起来。
四乐与麻姑看了心痛极了。麻姑卷起她的裤腿看,脚肿了一圈,指头后腿都麻破了皮,全是血。苏世黎自来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样的累。可硬生生一句苦也不叫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爬起来,又往铺子里头去了。
四乐想陪着去,苏世黎却说“我一个学徒还带个丫头,像什么样子?”
出门明天才麻麻亮,空气即冷,却新鲜,与白日人多时的味道不多。她大步走着,觉得自己全身都是有力量的。到了那边程大掌柜一开门便见她已经在外头等,吓了一跳连忙请她进去“您怎么不叫门呢?现在天气多凉,冻着可怎么办?”
苏世黎不以为意“是我没搞清楚时辰来得早了,又不是你们开得晚了。”
连着一个月,天天都是如此。程大掌柜再开门看着她在等,都给她备着热茶。
至于店里的伙计一开始还是敬着她的,后来算是看得明白,她不是来做样子,真个是来做事的。
那小小的身板,你便是叫人去抬东西,若她刚好闲着,听到人喊立时小跑着就过去了,还真抬。若她做错了什么,立刻就赔不是,老老实实地重做,一点也不马虎,也从不说因为自己是主家,就得要别人怎么待她。但凡有不懂的,都笑容满面追着人问,不论你在店里多不足轻重。
渐渐伙计们也敢跟她说话,不过称呼上不敢大意,可也不好叫小姐,听着有一次程大掌柜叫她苏娘子,大家便也跟着叫。她从不说自己占大股,程掌柜也不许他们在外面说她什么。不过一条街还是很快都知道米家的铺子里头有个做事老做错但也学得快的漂亮女学徒。
苏世黎跑腿的时候,还听着有一家伙计在讲她的笑话,说她第一天连细布和洋布都分不清楚,人家的掌柜便骂,可人家第二天便把价背得下来了,你们呢?人家第一天是猪,第二天便成人了,你们第一天是猪,不说第二天了,第二年过去,好嘛,成猪精了!一顿好骂。
她走过去,也不由得笑。
不过跑完腿回去铺子,老远就看到有个伙计站在外面,见她来立刻对她使眼色。
她跑过去问“什么事?”伙计小声说“二姐儿来啦,一进来就问你。”以为是来找她麻烦的,怕她没有防备要吃亏,所以在这里等着她。毕竟店里都晓得,她如今是寄居在米家。米家是什么人家?他们可知道得很,也都晓得二姐儿是个什么性子――去年二姐还到店里拿鞭子打跑了一个学徒。
苏世黎笑说“不妨事,想是找我说话的。”进店去,果然看到各玲坐着喝茶,见她一身伙计的打扮怔了怔“家里人说我还不信呢。”怎么信?这种事要放她自己是绝不会做的,若是做了,岂不是自降身份吗!别人都要看不起她的。
大奶奶也说了好几次,虽然以大奶奶的性子是不会直说什么,可那意思无非是苏世黎自甘下贱,竟跑到铺子里做伙计去了。
还转头跟邻里都说了“我劝也劝不回来。她做错了事被家里赶出来,没个依靠,我们是好心收留她的,可如果她却做起店里的伙计,不知道的岂不是要骂我吗?”说得唉声叹气。
邻里都劝她“哪里能怪你呢?是她太不懂事,也不想想你们有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