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书爱情(57)
9点半钟,酒店霓虹还没熄灭,我又去了阳台,外面秋寒并不太重,好几个熟悉的姑娘从店内出来了,她们都在抬头看我,我感到了一种久违的难堪。招待所那边灯光很暗,树荫下更显空荡。我目光又转向酒店,看见那女人和一个女伴一起出来,她披散着长发,穿着一条漂亮的长裙,一步步走下台阶,仰脸看着我没入了树荫下。
这时我好像看到她了,她穿件米色短衫和一条白长裙,走在一个穿蓝色花裙的姑娘右边,我看不清她的全貌,她的步履极慢,低下头一点点地往前徜徉。她们从宾馆前树荫下过来,在路口茶座灯光中往北拐。她的波浪形长发清新脱俗地拂动着,那样瞥向我一眼,就在楼角边消失了。我怔怔地回想起春天的晚上,她穿着那身黑色衣裤的风采,急切地追到厨房窗口,看到她在女伴边上,说着话一路往北过去了。
我飞快地追下楼去,往前跑了很远都没能找到她。这附近岔路太多了,也可能她们打车走了。一种忧伤又恬静的感觉伴着我回来,几点牛毛细雨落到了脸上。
到家雨下大了,我感到头重脚轻,一身难受劲。外面阳台被雨淋透了,我头探向雨中,看路两头雾茫茫的街道,头发和肩膀很快被打湿了,顶着护栏的膝头将寒意送入心底。汽车灯光扫过树荫下的街面,一片水浪翻腾的景象。两旁人行道上呈现出水泥方砖纵横的纹路,在雨中就像空空的棋盘。远处几把女式花伞在视线里飘过。酒店已经熄灯关门,那边宾馆玻璃墙后亮着灯光,映着大厅的一角,别处都被深暗的树荫遮没了。我的好姑娘今晚不会再来了。
夜里又是失眠,我从床上起来,拉亮电灯,在房间里转悠,后来打开一只柜子,看见了那只几乎遗忘的旅行包,似乎找到了什么。我把它放在地上,打量摸索,里面已空空如也。我想起了在南方工作的日子,又把它放回去,或许有一天还会用到。但我更想能找到相伴一生的她。一想到她,内心深处只觉一阵怅然。我打开电脑,外面车轧水浪声传入耳中,我倾听着,感到灯光下的宁静和对当初往来深圳旅程的怀念。
午后护栏铁管被晒得滚烫,阳光火辣辣地照在身上,下面绿荫遮掩着那些行人,闪闪发亮的路面到处投着树影。望着她曾出现过的一处处路段,又看向酒店玻璃门和白纱帘,蓝天白云下面一派物是人非的景象。
晚上窗外被酒店霓虹映出一片红蒙蒙的氛围,工地大楼照着阳台的灯光变暗了,几乎没有一样。
酒店下班后,我忘不了那晚她惊慌不安的样子和目光中深切的召唤,又来到阳台上,这一次得到了奇异的解脱。在宾馆外面树荫下,一个女子正走下路沿,她穿着棕色长裙,右肩挎只黑包,戴一顶浅黄色圆边帽遮住了长发,她望着我从一辆停下的出租车边绕过,转过身向后面一个回宾馆的男的举手挥挥。她迎着我的注视穿过马路,到路这边树荫下拦了一辆出租车,她喊了一声:“嗨。”
声音是那样熟悉,久久回响在我耳边。之前我就听到过一次了,那是春天晚上,披着长发一身黑衣裤的她,扬手打车时就喊了一声“嗨。”那辆出租车启动了,亮着的空载灯关了,车子在路上转弯,我看到在窗口里面,她的脸正朝这边仰起,目光在黑暗中看着我,车子往路口驶去了。我过了一会才回屋,想到明天是生日决定放弃算了,我根本就不了解她,应该干别的事情了。
可是当我到厨房拧开水龙头抹把脸,准备回卧室上床看书时,恰好看到窗外一辆出租车慢慢从院门前驶过,就像她刚才乘坐的那辆车,看着车缓缓向北开去,院外深寂的路面被灯光映得灰沉沉的,我又想起那晚她经过这儿,笑着回头的情景,不禁怔忡当场,久久移不开视线。路面又被车灯光照亮了,我感到那辆车又回来了,还是同样的出租车,缓缓地向前开去。我想也不想追到阳台上,看到那辆车开到酒店前空地斜坡上,在一片树荫下停了几秒钟,又倒回路上,调头开往东边路口了,很快在前面穿梭的车流中消失了。
中午宾馆大厅还是没见到那个姑娘。回来看到那女人在玻璃门外擦着海报牌,她的红影翩翩闪动。
晚上回来,只感到沉重和疲惫。想起和那女人认识都两个月了,可和真正的她却连一句话都没说过。我走上阳台,几次看到那女人忙碌的身影,她穿行在玻璃门后,每次从门后经过,都会小心地看我一眼。
我回到屋里,躺在床上看会书,透过帘缝看到外面一片黑暗,工地的灯光已经灭了。9点的钟声响起时,我又去了阳台,玻璃门后已空空荡荡,灯光照着盛宴必散的凄况。那女人下班出来了,她披散着长发,穿件黑短衫和一条牛仔裤,在玻璃门后和一个女孩站了一会,望着大厅深处像在等人,后来她从里面出来,返身关上了玻璃门,看着我走下台阶,她和女孩沿着宾馆往前走去。在我看不见的树荫下,她们穿过马路,又出现在路口商店边那片灯光中,她双腿轻盈地迈着,带着芳尘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