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时候，我们逼着你学，拉着你回来，逼着你放弃会分散你注意力的爱好，是极端了些，但我跟你妈妈都希望你能安安稳稳走过高考。”

林辞双手交叉，握在膝头。

酒店的隔音不差，房间里只有林辞徐徐的说话声、被有意调低音量的电视声。

空调的冷气充盈周围，与裸露的肌肤亲密接触，挺舒服的。

“我也明白，现在高考已经不是唯一的出路。但是对你来说，多一条出路就是多一份选择。你妈妈那时候说，你长大以后靠不了家里，这是事实。

“这个社会已经饿不死人了，但只追求吃饱穿暖，那叫生存，我们希望你能过好生活。你高一高二偷偷去学，我跟你妈从不过问，但你高三，活动越来越多，成绩原地踏步甚至后退。

“说实话，你爸我也没办法让你一辈子无忧无虑，所以至少，你眼前的这条路，我有这个责任去逼你去走。”

林辞好像憋了很久的话，借着这个机会一起倒出。

他也不看林瑾欢，伸手将煮沸的滚水壶拿过，冲了第一泡茶，然后都倒掉。

“你后来不愿意回家，我们也就不强求你了。”

“……”林瑾欢微敛眸。

“一直找不到机会说，你爸爸我也很少说这些，”林辞说，“很多东西，不说就只是一直堆砌着吧。这次是你妈妈，看出你心情不好，让我过来看看。”

“家里这边，不用你太操心，爸妈都有分寸；反倒是你，怎么很久之前，就不收爸爸的生活费了呢？”

微信转账不收，支付宝退回，说是自己赚的钱够用。

“爸爸，”她突然说，“我本来昨天晚上有演出的。”

“……”

林辞抬头，看见他的小女儿垂着脑袋，筷子在饭盒里轻轻搅动。

“什么意思？”

“就是。”林瑾欢抬头，眼眶微微泛红，扁了嘴，“我错过了我，复出的第一场演出。”

“也许，也没有第二场了。”

她轻轻的说。

水壶里的水又滚了，按下的开关扣子“哒”一声跳起。

林辞突然觉得很累。

就像之前，他的小女儿，在某天夜里从房间里走出来，走到在客厅里吃宵夜的他面前，红着眼轻声说自己以后工作会把钱还他。

他的小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看人眼色。知道家族聚会作为大哥的他不能提前离席，一边帮他兜着余茹这边，一边沉默地在角落玩手机，等到凌晨三点也不曾多说一句，最后在代驾车上，忍着睡意问他难不难受。

他跟余茹不是没吵过严重的架，上了头将桌上的东西都扫到地上也是时有发生。林瑾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从流着眼泪劝他们不要吵，到后来，赤着脚沉默地拖着扫把收拾碎掉的东西。

他一时觉得嘴角发苦，伸手去拿水壶，以此掩饰自己表情的失态。

大致是觉得沉默久了，林瑾欢突然轻轻地笑了一声：“不过……也还好啦。”

“反倒是爸爸，你也多注意身体吧。”

她将筷子丢进垃圾袋里，又将饭盒仔细盖上盖子收拾好。

“我已经是成年人了，爸爸。”

林辞看着杯口蒸腾而上的热气，目光沉沉。

片刻后，

他伸手将冲好的茶递到林瑾欢面前，又端着自己的茶杯，手臂一伸——

与她面前的那杯轻轻磕碰了一下。

*

林瑾欢反倒是不急着回南汕市了，天天猫在家里不出门，不是吃就是睡的，就连林可叁说他要回去，也是“嗯嗯”两声敷衍过去。

听古梨说，

livehouse那边，林可叁向主办方解释了缘由，另外联系了潜水动物园接替他们的场，主办方才没多加追究。

笑死，人主办方高兴都来不及。

潜水动物园是谁？

阿德又是谁？

对于不用花高价格请人气乐队，这是老板做梦都会笑醒的事。

不过，林瑾欢去探过林可叁的口风，后者轻飘飘的，像只是请朋友帮忙递了张餐巾纸一般，于是她就先把回南汕请客赔礼感谢的念头先放一边了。

——【林可叁：我买了明天回去的高铁票。】

——【林瑾欢：嗯嗯，一路顺风。我过几天！】

回完信息，手机就被丢在一旁。

林瑾欢的房间明亮，窗户敞开。

手机里的音乐软件按她收藏的歌单顺序播放，外放的音量巨大。

她躺在柔软的被子里，看着光秃秃的吊顶发呆，角落里的空调徐徐吹出冷气。

她的床头柜上还放着一小盆葡萄，满满当当的，看起来没人动过。

林瑾欢确实不想动弹，十指连弯曲一下都觉得累。

从回到家以后，她便少眠浅眠，耳机搁在学校，怕半夜外放听歌吵醒父母，无所事事盯着锃亮的灯发呆，一眨眼便是第二天五六点，她诧异地回想自己到底有没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