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人(237)
恋人正因为是恋人,两个人之间是平等的关系。而她和伴侣做了世界上最亲密的事情,却不敢分享潜藏的危机。
她轻轻摇头,道:“我没有意见。”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孙步阳忽然问道。
“我叫吴音甜。”
他问话的时候转了半个身,眼角余光瞥见有个高瘦的男人朝这边走来。
俟青也看见了。他有一种近乎玄妙的直觉,即使这个皮囊和之前的又有不同,他还是一眼看出这个人是谁。
“你们好,”来人彬彬有礼地打了个招呼,而后直接了当地询问,“请问我可以加入你们吗?我可以做很多事,比如冲锋和打探。如果要我照顾孕妇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杨莉双手从下垂变成交叉,身体重心后移,问道:“你是谁?”
“我是他的朋友,”男人笑吟吟地看着俟青,轻轻弹了下舌尖,缓慢地重复,“好,朋,友。”
“是吗?”帕帕疑惑地来回打量,“青儿哥,你认识他?”
有那么一瞬间,帕帕感觉这个人的气质变得危险起来,似乎是对他说的话有些不满意。俟青沉默着和男人对视了几秒,轻轻点头:“他没说错,我们是朋友。忘了跟你们介绍,他叫江策。”
游轮很大。
一百个玩家听着很多,其实分散开来并没有多少,加起来连个甲板都站不满。
正是因为地方太大,几个人最后决定分工,杨莉、伊丽莎白、帕帕重新到负一楼探查,俟青想去负二层看看,江策和他一起。孙步阳留下来照顾吴音甜,负责轮船上部。
和杨莉三人在楼梯口分别,俟青打着手电筒下去,没有碰扶手。最下面这条扶手锈迹斑斑,脆得像八九十岁的老人的牙,根本不适合触碰。
负二楼比负一楼还要潮湿,像是整艘船被海水倒灌进来过,在终日不见阳光的地方留下一滩滩水渍。
楼梯台阶稍稍向内凹陷,托起一团又一团怪味的水坑,俟青小心避开,虽然也知道这不过聊胜于无——接下来肯定还会遇到水坑,他穿着网面运动鞋,被打湿的几率很大。
顺着楼梯下来,之前瞧见的那根粗绳吊起的物件也收入眼中。
一个铁钩深深扎在粗绳末端,绳子最下面打了个结。一箱合着水一齐冻成硬块儿的海鱼,藏在楼梯下面,令人莫名其妙。就算俟青再怎么不熟悉鱼类的保鲜和食品的安全卫生,也知道海鱼不应该被放在这里。
因为看不出什么内涵,俟青选择继续往前走。这一层走到最后,有一块重新被光线填充的地方。船壁有个大窗户(也可以说是门),圆润的船舱内放着十几个充好气的救生筏,目前都连接在同一根栓子上。遇难的时候,负一楼和一楼之间可能会被封上,而负二楼的救生筏就是下层的人需要抢夺的资源。
俟青不禁有些担忧,他在一瞬间设想了很多,但他不希望那些设想成为现实。
江策一直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变换的表情,什么也不说,不打扰他的思考。
他表现得像一块背景板,一块存在感很强的背景板,又像伺机行动的猎豹,隐蔽地打量着心仪的猎物。或许是他的目光过于炽热,俟青下意识看过来。
“最近过得怎么样?”考虑良久后,俟青干巴巴地问。
他忽然感觉两个人的关系像黏胶,被好心人分成两团,却怎么也扯不断。不仅如此,另一团黏胶还不屈不挠地朝他走近,执着得令人感动。
如果他不是当事人的话,或许会感叹这是多么独特的爱恨情仇。
可他就是,他看着四个人的家庭变成了三个人,普通人的世界和他格格不入,因为不是强者,另一个玄妙的世界也不肯轻易向他敞开。而眼前这个人,是故事的起源,是命运的阵痛,又是他不可打败的存在。
他一看到江策就会想起谎言、欺瞒和死亡。
他也不想把这些全都归咎于江策,泼皮无赖般无理取闹,但思维在这里断了线,他无法清除这些负面词汇。他有时恨自己软弱无能,一次次向命运妥协。
其中有多少心甘情愿,他没有想过,他终于能分清虚假和真实的过往,却没办法对待他始终如一的江策说“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他也会贪念过往的温柔,和相同立场的理解,这是家庭和普通朋友都无法达到的程度。他能将一切痛苦传达给江策,但在朋友面前,他会克制自己的倾诉欲。
江策把自己变成了他唯一的同伴,藤蔓一样疯狂地缠着他的生活,把他也扭曲成旁人无法理解的存在。
“还不错,负责看管我的人告诉我,他们不再需要抽取我的精神力了,因为他们研究出了替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