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见(86)
“你问。”
“我看到你卧室里的杂志了。那么多期风相,你都看完了?”
“没有,我只看了你写的那部分。”
“那也不少。”
“还不够,再往前的年份都买不到了。”他本来以为图书馆会有,但过刊借阅也只限定几年,所以书架上的已经是他能收集到的全部,“我以为通过读你的文章,能够多了解你一点。”
“但是……”
“但是你写的都是别人的故事,你很少表达看法,我只能欣赏你的文笔。”
“有进步吗?”
“水平很稳定。”
“意思就是没有。”
“没有才好,如果你进步明显,说明杂志以前的稿件质量差,竟然给了你刊登的机会。”
于燕被他戳中要害:“的确,我刚转组那两年几乎没在主刊上发过,那……你有哪篇印象深刻的吗?”
他想了想,语气低沉:“《我在精神病院的七十二小时》。”
于燕身形一僵。
“怎么了?”
“没怎么。”
那是她前年为5.25全国大、中学生心理健康日做的特稿。三天时间里,她在抑郁症、精神分裂、早期干预等病房,和医护、病人家属,以及少数愿意交流的病人都有过接触,但着笔最多的,是在重管室里的病人。
重管室里病人病情复杂,有新接收入院的,有安排做MECT而要统一重点看护的,也有情绪激动意欲伤害他人或自伤,被约束在床挣扎的……那些陌生而难忘的场面曾刺激她失眠,以至于不得不费更多精力才把稿子完成。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提到这篇:“你对它……印象深刻在哪?”
“我难得窥见你的情绪。”他说,“我觉得你有点害怕。”
“……害怕?”
他语气凝重:“是,最明显的是你提到有位病人想要出院,开始打砸,对人恶语相向,后面来了很多护工和保安,他便动起手来,虽然最后的结果是将他控制住,但你亲见了暴力,也亲见了那种挣扎的绝望,你在怀疑,强行的入院治疗对他是行不通的。”
于燕的心上像扎了一根刺,她想起那些痛苦的记忆,微微皱眉,蒋攸宁却凑近,轻轻握住她的肩膀:“那是因为你想起了你妈妈,对吗?”
于燕心惊,再次抬头,对上的却是他平静而笃定的眼神:“我记得你说过,家庭和童年对人的影响是巨大的,你也不能保证你已经摆脱那些痛苦,但其实,你大部分时间都是积极乐观的,包括大部分文章,都保持忠实的记录,然后侧重挖掘人性真善美的那部分……我不是说这样不对,相反,你做得很棒,而我一开始也是被这样的你吸引。”
他想起他对她的初印象:努力工作的她好像在闪闪发光,可是,接触多了,他也会想,她靠什么在发光:“没有人能一直动力十足。你在照拂、温暖别人的同时,一定把很多悲伤的负面的东西藏好自己消化。
他看她瞬间破防的表情:“我猜你最近遇到了很多事,今晚有时间,你先告诉我,你有没有哪里不开心。”
第41章 进击
于燕本以为所有的不开心都可以打包封装等待日后消解,但蒋攸宁这么一说,她才发现,原来她很久都没有找人倾诉过。
工作日程再满,只要条件允许,她都能按部就班地完成,但抛开工作,很多事情却无法按她的预设发展:
方成彬的考核期早已结束,调动通知却迟迟未下,她有心争取,也怕结果令人失望;
刘仁美突然怀孕,强硬要求工作调整,每回撞见又总是阴阳怪气,让她不无头大;
胡惠主动跟她谈及婚姻困局,她私下帮忙联系了几家公司,但考虑到方成彬的态度,还在犹豫要不要献这个人情;
至于童珊,电话请假一周,原因却含糊不清,她碍于情面只能批准,结果就是大事小情都得自己安排……
她懊恼地想,人果然只会往舒适区堕落,想当初她去哪里不是单枪匹马,和摄像也习惯分工各干各的,但转组升职请了助理,就渐渐厌倦做一些琐事。
这些深深浅浅的心烦意乱,被她堆砌在固定的角落。她料想它们可克服,或者被慢慢克服,但现在被他察觉,她像是被扯掉一块遮羞布:“……你确定要听吗?”
“当然。”
“你要是听不懂怎么办?”
“那就拜托你多提点几次,给我一个进步的机会。”
他说得郑重,于燕只觉心底的慌乱被一股暖意冲解开去,她忍不住笑了:“没事,我对自己的表达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她撇去那些不适合分享的私事,把和工作相关的顾虑跟他说了说,他听得认真,于燕逗他:“你理解得很快嘛。”